從前,二伯當年的門生故吏多已投靠右相,旁支同族又多是些世俗的庸人。你年紀也大了,若是李家極盛之時,依你的才華風韻,定能博得不少名媛的芳心。”微嘆了口氣,李子固沉聲道:“只是這名門之後,婚姻大事自己皆做不了主。那些世家大族,把名位利益看的比什麼都重,依李家現在的實力,若要為你迎娶崔裴嫡女,怕是人力所不能及。索性二伯素有遠見,早先為你定下了一樁姻親,便是出自范陽盧氏三房的盧茗萃。說來她也不是外人,論輩分你還該叫她一聲表妹!”
李括見三哥說了半天竟是為了這事,立時翻了臉:“三哥,這件事我怕是不能應。這些年來舅父是怎麼待我們的你是不知道,虧孃親還叫他一聲兄長,你看看他乾的哪件是人事!”
“啪!”只聽一聲脆響,李括被扇了一個趔趄。少年吃驚的望著自家兄長,一時說不出話。
“虧你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怎麼敢妄議尊長?即便你舅父再不是,你這個做外甥的也不該這麼在背後埋汰他。”輕嘆了口氣,李子固接道:“這件事是打小便定下的,即便他想悔婚也抹不開面子。二伯去的早,長兄如父,你的婚事我得替你負責。聽三哥一句話,茗萃好得也是出自范陽盧氏,雖然不是嫡女,但總歸對你的仕途有好處。將來。。。”
“不!”少年奮力揮舞著衣袖,腳步迅速的朝後挪去。“我不要娶她,什麼范陽盧氏之後?我流血流汗,拼命賺錢養家的時候她在哪?我無奈退學,受盡白眼時她又在哪?僅僅因為她出自名門,我就要把她迎娶回來,當做菩薩一般供奉起來?人不是畜生,不需要名血名種!”
“你,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好拋頭露面。況且,你小時還曾誇茗萃長的溫潤素雅。此次與盧氏的姻親,事關李家復興大計,你不從也得從!”
少年不住的搖頭,心頭剛癒合的傷口彷彿被人生生撕裂,再撒上一把鹽,直痛的深入骨髓!藉口,這一切都是藉口。什麼名門閨秀足不出戶,什麼溫潤素雅,詩禮傳家。我只知道每日清晨,是阿甜給我煎好雞蛋,用平底鍋敲打桌案喚我起床;我只知道每夜靜時,是阿甜依偎在我身旁,央求我給他講山海經的故事。我只知道,在我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是阿甜與我朝夕相伴。。。。。。那時,你又在哪裡,既然不曾真心付出,為什麼現在又要闖入我的生活?三哥變了,他從前對我百般寵溺,從不肯別人說我一句不是。今日,竟然為了一樁婚事掌摑了我。愛於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注1)古人說的不錯,自己決不能就這麼妥協,這樣對不起阿甜,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這些年來的日日夜夜,點點滴滴。
陳子嫣見夫君竟責打了李括,忙閃身向前勸道:“三郎,說的好好的幹嘛動手啊?自家兄弟,有什麼說不開的事,解不開的結?”見自家夫君不為所動,陳子嫣輕嘆一聲,將李括微微顫抖的雙手捉了過來,語重心長道:“七郎,你也別怪你三哥,他也是為了你好。如今李家不比從前,若想復興昌盛,這擔子都得由你們來挑。自古世家喜聯姻,為的還不都是那一身官袍?盧家的小娘子我也見過,雖稱不上絕世之姿,但勝在親切知底。你年紀也大了,也該操辦婚事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早些成家,伯母那裡也好心安。”
李括卻是氣極反笑:“你們都是為我好,好一個世家之女,名門之後。你們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在你們看來,一份穩定的人脈聯絡便是最好的嫁妝?權財於人,人之不捨,譬如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舐之,則有割捨之患。難道你們就不怕被其反噬嗎?(注2)”
三哥,其他什麼事情我都能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能,不能!
少年轉身狂奔出主宅,頭腦中一片空白。為什麼,為什麼一向疼愛我的三哥為了家族聯姻便要犧牲掉我的幸福?為什麼,為什麼我與阿甜兩小無猜的戀情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文?家族,家族,難道為了家族我就理應成為權力祭壇上的牲畜?
他不懂,不懂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自私,冷漠。人人都似帶著一張偽善的面具,面上送給你一個標準式的微笑,背地裡卻思所不能言者。阿爺總對自己說,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注)可是,這朗朗乾坤,九州大地可還存乎一絲仁、義、道,德?先生曾說過,夫為君子者,發乎情而止乎禮。什麼是禮,為了家族斬斷良緣便是禮?為了權位背信棄義便是禮?
少年衝出了李府,在大街上狂奔開來,任由澀風劃過面頰,吹亂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