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人群中,眾人驚愕地給他讓出一條道,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不光是馮家的人驚愕,連那馬上的大將和大軍也又一次被馮熙的舉動給嚇到了,這統領雖然威武殺敵,又重傷絞殺叛軍首領,但在家事上總是出乎意料。
馮熙走到那角落邊上,在文迎兒跟前站定。文迎兒也愕然瞪著眼睛,剛說了半句:“你要幹……”
便突然被他用沒受傷的右手臂扛了起來。馮熙緊箍著她腿,將她扛在肩膀上,文迎兒一時也愣住忘了反抗,腦袋倒著貼在他背後,就這麼被他踏步流星地抱出來,眾目睽睽地蹬馬而上,然後才將她放在了馬前,抱在懷裡。
一勒韁繩,大軍繼續發動!
☆、入宮
文迎兒坐在馬上; 先時低著頭不敢看前面; 周遭人頭攢動,晌午陽光刺眼,馮熙的手臂貼著她肩膀抓著韁繩; 兩旁是微笑咳咳不語的統帥; 後邊兒跟著車騎步兵,浩浩蕩蕩過家門往御街去。
她也沒法兒說話,也不能說掙扎著要跑,硬著頭皮; 額頭還頂著馮熙的呼吸。
不過這種距離瞥見下面的人,接受仰視,坐了一會兒後倒也不覺得侷促了。轉頭望一望下面; 眾人眼中或有不同顏色目光,或差異或鄙夷或豔羨,打街過時,一偏頭望見酒樓前花枝招展的一排女子; 無不將目光投向她竊竊私語; 她倒是突然有種蕩氣迴腸的感覺。
“怎麼看著眼熟,演雜戲的?”
“是不是像那個崇德帝姬?”
有人在低頭叫; 文迎兒看向他們,目光俯視間又平易,但這種平易便顯見為居高者對下的平易。
從籠子裡放出來的,火裡沒燒死涅槃重生的,眼下好像也風風光光地走在御街上了。
文迎兒想到自己好似經常有這經驗; 以前坐在詹子上,前後儀仗、行幕,司兵還會用鍍金銀的水桶灑水,都是讓行人避開的。一般不讓掀開簾幕,她記得她憋不住,總要掀開外面看,隨後外面便有人抬眼看見,又小聲議論,她就想,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一張張的臉面麼。
最前邊兒是宮口的宣德樓,她對樓有印象,她對裡頭的人卻沒印象,如果她跟官家說自己就是崇德,那官家能信多少,又會如何待她?
可笑的是,跪在他面前抬頭看,四目相對下,誰都沒有真正認出誰來。除了她以為這是她爹爹,她就沒任何印象,而他也認不出來,旁邊兒站著一個比她還伶俐可人的,跟過去的自己照鏡子一樣。
難道官家也失了記憶了?她在小云寺關了是多久?據說那官家兒女四十來個,各個兒都有些相像,他若是不常見的幾年都不見一次,又怎麼辨識得出來誰是誰呢?還不是旁邊人跟他稟報:“這是崇德帝姬來了、這是韻德帝姬來了”,他就恍然大悟“噢”一聲,放下手中筆墨。
他認得出好壞紙張、不同墨色、硯臺軟硬、寫得出百種書體,分得清神仙捲上每個星君,但自己的兒女站在面前也認不出來……
文迎兒盯著宣德樓想了這一盤,馮熙低聲道:“還行麼?”
文迎兒吞一口唾沫:“有什麼行不行?”
馮熙笑一聲:“以為你要鬧著下去,現在倒是坐得很穩。”
文迎兒吸一口氣:“我不慣於讓這麼些人看笑話。”
馮熙見她逐漸地已經腰板筆直,昂首挺胸了,趙頑頑那勁頭又出了來,他繼續道:“既然你想入宮,我就帶你入宮去。上一次只在角樓城牆上站了站罷?宮中不止那一角,你若想多找回些記憶,就得走得深些,遠些。身為一個帝姬,本來就在那極深極遠處藏著掖著不出來,能若我當初一般見到你,已經是十分不易的。”
他的語氣平淡多了,彷彿這回受傷回去,將對她的脾氣也洗了一遍,沒以前那樣順隨著她,手上對她比以前還粗魯了。
“你想將我送回去?”
“既你已經不要命了,就回去罷。”馮熙馬上一邊走,一邊淡淡地說,半晌見她沉吟不語,低頭來問:“過一會兒我將你交給內侍,讓她帶你四處走動走動。”
一個將她偷出來的人,這麼好心送她回去?還讓內侍帶著她四處去走?黃鼠狼拜年麼,他憋著壞心。
馮熙那臉上但凡沒有表情,又不溫柔看她時,就是一副嚴肅模樣。他眉毛甚粗,眼睛凹而深,雖然俊朗卻有城府。以往他對著她時,並不會露出如此神情。
回來的軍馬並沒進宮門,而是直接歸營了,只有馮熙前導的主副將們下馬從宮門入,往宮中去謁見皇帝與太子趙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