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這位皇帝舅舅究竟是什麼想法,他行了一禮,緩步退下。
他剛走出沒多久,皇帝便眼神晦暗,沉聲道:“叫季安過來!”
季安如同往常一樣,彎腰趨步入內。剛要行禮,就有一物裹挾著風聲向他飛來。若是躲避,他肯定能躲開,但他一動不動,任那物砸中了額頭。
冰冷的玉石鎮紙砸在頭上,瞬間血流如注。季安不敢去擦拭血跡,只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
聲音很低,隱隱發顫,一如當年。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季安,這些年你收義子,買房子,置辦家業,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你去。可你做的太過了。你跟在朕身邊多年,難道不知道內侍勾結外臣是大罪嗎?!”
季安跪伏於地,連連叩頭:“季安知錯,皇上息怒。”
皇帝垂眸瞧了他一眼,見他額上血跡斑斑,眼中也隱約有些淚意。季安一聲聲的“皇上息怒”讓他不由地想起了做皇子時的情形。
皇兄們死後,他被立為太子。父皇對他期許極高,要求也嚴格。但他那時年紀小,常常受罰。他是皇子,受罰的自然不是他。他已經記不清比他還小了兩歲的季安曾代他受過多少責罰。他曾經想過,若他為帝,肯定不會虧待了季安。
“朕念你是初犯,這次不與你計較。你趕緊和外臣斷了聯絡!”皇帝說到這裡,已有幾分疾言厲色。
季安連連稱是,不敢有絲毫違拗。
皇帝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你不用擔心將來,你跟在朕身邊多年,朕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他尋思著,季安之所以犯錯,皆因一個“貪”字。而之所以會貪,則是因為不安。季安淨身入宮,做了太監,註定不能留後,那就難免會擔心老無所依,擔心將來孤苦。在這樣的情況下,受不了誘惑,與外臣勾結也就不算奇怪了。
季安磕頭謝恩,聲音極低:“季安知道,季安知道。”
“晉兒把你告到了朕跟前,朕不能置之不理。該罰的還是要罰。就罰俸一年吧。”皇帝說著瞧了他一眼,沉聲道,“你也別記恨晉兒,他是朕的親外甥,又在錦衣衛當值。這是他職責所在……”
“季安不敢。”季安眉目低垂,額頭的血汙給他平靜的面容添了一層詭異。
皇帝又道:“你是朕最信賴的人,他也是朕最倚重的。朕不希望你二人為敵,明白嗎?”
“季安有負皇上厚愛。”
皇帝輕輕嘆一口氣:“罷了,你去包紮一下傷口吧。”
季安施禮退去。
走到殿外,他才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擦拭額頭的血跡。
“公公,您這是怎麼了?”
面對其他小太監關切萬分的詢問,季安勾一勾唇角,輕聲道:“沒事,請太醫就行。”
他知道這一段時間,陸晉一直在與他作對,暗地裡除了他不少勢力,現在竟還將他結交外臣的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
如果不是皇帝與他有二十年的情意,又不願意為難他,那麼只怕他現下已沒了性命。
陸晉查這個,查那個,難道他自己手上就是乾乾淨淨的不成?
聽說皇帝並沒有取季安的性命,只是罰俸一年。陸晉不免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了一點:皇帝舅舅比他想象中還要信賴季安。
不過經此一事,他與季安也算是開始正式宣告不合。
陸晉忙於公務的同時,二弟陸顯的親事正式定了下來。
陸顯擔心夜長夢多,出什麼變故,還特意央著父母去衙門公證婚書。
這樣一來,袁佩秀賴也賴不掉了。
陸顯的親事有了著落,作為表妹,陳靜雲也為其高興。可惜母親近兩日精神有些不濟,她隱隱知道母親的心病是什麼,卻不好說出口,只能在身旁小意侍奉,試圖寬慰母親。
從書院回來,得知姨母身體不適。陸顯親自派人去請了大夫,又取出一些自己的私房錢買補品,給梅姨媽補身子。
“聽大夫說,姨媽是鬱結於心,是不是在府裡受了什麼欺負?”陸顯關切地問。
這是他嫡親的姨母,是他生母的親妹妹。在他眼裡,梅姨媽相當於他的半個母親。姨母和表妹寄居在侯府,他不能時時照拂,也擔心她們母女受委屈。
梅姨媽心裡不快,但面對外甥的關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她才說道:“不是受委屈,是想起你姨丈了,這才傷心落淚。”
顯兒親事已定下,她的話改變不了什麼,倒不如藏在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