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稟報完,垂手退下。
秦王點了點那份抄折,“這上面的數目,第二頓比第一頓多了三成,到第三頓,就暴漲了五成,今天中午這一餐,約有二十萬眾,整個京城,有多少人?各粥棚施粥,量又極大,照這樣施下去,銀糧夠嗎?”
金拙言臉上的尷尬濃的化不開,站了起來,“是我疏忽了,這些數目我都看到了,正打算來找王爺商量商量,各粥棚的米豆……”
“都是上等粳米,上等赤小豆,剛剛在二門裡,我問了幾個管事,我這府上,低等雜役,吃的是三等粳米。這確實是你思慮不周,倒怪不得這些市井之民,要說受災,確實是家家受了災不是?你坐下說話,你沒想到,我不也疏忽了?”
“是,米豆全部得換掉。”金拙言頭一回跌了這樣的大跟頭,坐在椅子上,滿臉渾身的難堪。
“已經施了一兩天粥了,再換掉……這一次得想周全,晚上先把赤小豆拿掉,你問問柏喬,再問問戶部,京城內外各個糧庫,浸了水還能吃的糧食有多少,今年要換掉的陳糧有多少,按價買下,把那些上等粳米和赤小豆,送到河工等各處。”
秦王路上已經理了理思路,金拙言一邊聽一邊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我記得黃清泉上次說過,河工和皇城司,環衛司各處,急缺人手,讓他抽些衙役,敲著鑼到各個粥棚去招募人手,一定要多說幾句,從下一頓起,這樣的好粥好飯,就沒有了,讓大家都趕緊挑個活。”
“好。”金拙言鬆了口氣,這樣就那麼突兀了,唉,一開始就應該陳糧煮粥。
“一會兒我讓府裡管事也找點活計出來,到各個粥棚招募人手,黃清泉那邊用的都是男丁,我這裡,就安排些女子,甚至老幼也能做的活。”沉默片刻,秦王苦笑道:“以前先生說,小慈是大慈之賊,這一條,咱們都沒做到……”
後面的話,秦王沒說出來,阿夏能做到。
“是我大意了。”金拙言滿心的愧疚,“我們府上,也去招些人手,不拘什麼人,不過給她們一個自食其力的機會罷了。”
“還有,”秦王目光漸漸悠遠而冷,“救災,救急救命而已,陳糧以不許吃病人為限,還有……”秦王頓了好一會兒,聲音落低而冷,“米里略摻些沙子碎石進去,這粥,就是活命用的,當場吃完,不許拿走。要讓他們但凡有一絲活路,都不想來吃這碗善粥,施上幾天,看看還能留下多少人。”
金拙言帶著幾分愕然看著秦王,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思,這些話裡的冷酷刻薄,簡直和郭勝如出一轍……不是郭勝,是阿夏。
想到阿夏,金拙言怔怔忡忡的出了神,他一直在想那份生機在哪裡,難道就在這份冷酷上?
郭勝是怎麼殺的乙辛,柏喬和他推演過幾回,不論怎麼推演,乙辛扔出了孩子,郭勝必定沒接,不但沒接,而且絲毫不為之所動,這份狠厲冷酷,他捫心自問了無數回,他做不到,柏喬含糊了句他也許能做到……他覺得他也是做不到的。
阿鳳說,郭勝說過,九娘子是大慈悲……
他和他做的事,中間需要忍下多少心,狠下多少心?譬如那個被人扔出來的孩子……
“拙言?”秦王看著怔忡出神的金拙言,微微提高聲音叫了句,“嚇著你了?”
“何至於!”金拙言答的飛快,看著秦王,猶豫了片刻,還是低低問了句,“是阿夏的建議吧?”
秦王眼皮微垂,沒答話,以差換好,粥裡摻沙這樣世人眼裡的陰損事,哪怕對著金拙言,他也不願意拉出阿夏,這該是他承擔的事。
“這是大慈悲,我現在就去,這不是咱們一家的事,把大家叫過來一起商量過才最好,我去了。”金拙言不再多問,站起來道。
秦王起身,送到屋門口,看著金拙言大步出了垂花門,怔忡了許久,才慢慢踱回去。
賑濟七八人組,江府那位幕僚依舊是金拙言說什麼都點頭讚一句極好,三位皇子面面相覷,卻不願,更不敢表態,黃府尹是經歷過不知道多少回,深知其中關竅弊端的,他只是不願意擔這個罵名,他也犯不著不是,這會兒金拙言提出來,他這贊同,誠心實意。
柏喬是個極其聰明的,金拙言那一串施粥的數目唸到一半,他就明白了。
不過一刻來鍾,這章程就議定了。
柏喬動作極快,出來就急急吩咐趕緊清查他轄下的大大小小各個糧庫,不等戶部有信兒,他這邊的浸水糧、陳糧,已經開始往城裡運送了。
這是大事,江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