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勝輕輕拉了拉金拙言,“都別換衣服,挑幾個衣服髒的,別避人。”
金拙言垂著眼嗯了一聲,讓人抬了只春凳過來,抬上李文山,出了秦王府大門,金拙言腳步頓住,左右看了看,招手叫了個從頭到腳乾乾淨淨的小廝,“你先去李家,和唐五奶奶說一聲,五爺……走了,正送五爺回家,五爺這樣子,你略說一說,讓她準備準備。”
小廝應了,急忙上馬疾奔往李府。
金拙言步行走在最前,四個渾身血漬,甚至臉上都濺著血跡的小廝,抬著李文山,周圍跟著十來個同樣身帶血漬的小廝,往李府過去。
剛出了巷子,迎面正遇到上疾趕過來的柏喬,柏喬遠遠看到這一群渾身是血的小廝,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急催馬衝上前,縱身跳下,直衝上來,“是誰?”
“李五。”金拙言往旁邊讓開,等柏喬衝到春凳前,看清楚了,才低低答了兩個字。
柏喬一口氣沒鬆下來,一陣悲傷就猛衝上來,急忙眨著眼,生硬的轉過身,抹了把已經奪眶而出的眼淚,往後退了兩步,衝著李文山長揖到底,卻沒能說出話來。
金拙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眾小廝,越過柏喬,繼續往前走。
江府,那間佔地闊大,安靜清幽的書房院子裡,江延世端坐在上房南窗下,正專心致志的抄著心經。
楓葉腳步急快的進來,站在門口,看向專心寫著字的江延世。
“說吧。”
“是,李文山死了,剛剛從秦王府抬出來,別的,看不出動靜,不敢太靠近。柏小將軍已經到了,正在從秦王府往四下搜查。”
江延世筆下一滯,看著按的過重,已經寫壞的那個空字,沉默片刻,“是誰送李文山回去的?”
“金世子。很是悽慘,李文山幾乎泡在血泊中,金世子和那些小廝,也是個個渾身血漬。”
那些血漬太刺目了,雖說說不清為什麼,可楓葉覺得,這刺目的血漬,也是件要緊的事。
好一會兒,江延世慢慢嘆了口氣,“秦王沒事,至少無礙性命,也許毫髮無損。”
江延世站起來,慢慢踱到廊下,看著天邊突然翻滾而出的烏雲,暴雨雷電要來了。
金拙言帶著李文山,出了秦王府,剛走過一條街,翻滾而來的烏雲裡幾聲炸雷,暴雨傾瀉而下。
幾個小廝從旁邊店鋪裡討了一大塊油布,四個人扯起,擋在李文山身體上方,其餘人,連金拙言在內,彷彿沒意識頭上身邊大雨如注,在街道兩邊無數安靜無聲的注目中,穿過人流讓出來的空空的街道,沉默往前。
雨水從每個人身上流過流下,帶著殷紅的血漬,從抬起落下的腳上混入地面的雨水中,留下一道由深而淺,而無的紅色。
唐家瑞不敢置信的瞪著報信的小廝,小廝連連長揖,“五奶奶節哀,五奶奶一定要節哀,五爺一會兒就到了,世子爺說,請五奶奶……請五奶奶……”
平時伶牙利齒的小廝只覺得舌頭和牙總在打架,“府上還有老爺夫人,五奶奶……”
“我知道,多謝你。”唐家瑞猛的透過口氣,下意識的答道。
小廝長舒了口氣,“五奶奶……那就好,小的告退。”
小廝垂手退出。
唐家瑞想站起來,兩條腿卻彷彿不是自己的,抖著手用力按著椅子扶手,撐到一半,手一抖,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五奶奶!”守在門外的大丫頭疾衝進來。
“我沒事,沒事!我好好兒的!”唐家瑞一軲轆爬起來,筆直站著,一連串的吩咐快極了,“去請六爺回來,越快越好,去請大伯孃過來,越快越好,去請六奶奶,讓她立刻去正院,陪著阿孃,讓她看好阿孃,讓人去請太醫過府,越快越好,去請徐家舅爺,還有舅母,告訴舅舅,不要驚動太外婆,快去!”
大丫頭剛才侍立在門口,已經聽到了小廝稟報的事,哽著聲音應了,一路飛奔出去傳話。
“來人,給我另拿套衣服。”唐家瑞接著吩咐,胳膊僵硬的抬起,撥下了頭上那枝豔紅的珊瑚掩鬢。
朱氏扶著徐夫人,目瞪口呆看著垂手稟報的婆子。
“你剛才說什麼?”徐夫人不敢置信的瞪著婆子。
“五爺……五爺……”婆子抖著嘴唇,一隻手不停的往外指著,“世子爺親自送回來的,正……五奶奶說,讓夫人……六奶奶。”婆子求援的看向朱氏。
“阿孃,您先別急,您先緩口氣,六爺回來沒有?”朱氏只覺得腿都是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