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漢、匈奴以及烏孫、大宛、月氏、大夏的位置一一標註出來。千言萬語,不如一圖,看到這副示意圖,彌蘭一下子明白了梁嘯的意思,心裡咯噔一下。
“怪不得月氏人如此兇猛,原來也是為了避禍。”
梁嘯有些意外,感慨於彌蘭的聯想能力。不過,他沒有點破,相比於他告訴彌蘭的,彌蘭自然更相信他自己分析出來的結果。
“沒錯,月氏人也是在避禍。”梁嘯拍掉手上的塵土。“我覺得你們與其互相殘殺,不如講和,團結起來,一起和匈奴人戰鬥,這樣生存的希望也許更大一些。”
彌蘭摸著虯結的鬍鬚,一聲不吭。
“月氏在北,大夏在南,如果匈奴人殺來,月氏當其衝。如果能攔住匈奴人,月氏的損失也不小,大夏卻可以安然無恙。萬一攔不住匈奴人,那月氏恐怕也所剩無幾,無法對大夏造成了什麼威脅了。”
彌蘭點點頭。“話雖如此,月氏人願意結盟嗎?”
“我想女王會接受的。當初月氏和大宛交戰不休,我趕到月氏,也曾經勸得女王與大宛結盟,女王還派了五千騎支援大宛,抗擊匈奴人。事實證明,團結起來才有力量。若非如此,匈奴人此刻只怕已經佔據大宛了。”
彌蘭打量了梁嘯片刻。“如果月氏人不肯結盟呢?”
“那就先滅了月氏。”梁嘯淡淡的說道:“月氏雖強,可是南有大夏,北有大宛,他腹背受敵,又能堅持什麼時候?大宛和大夏同源,你們結盟,應該沒什麼阻礙吧。”
“除了月氏,的確沒什麼阻礙。”彌蘭想了想。“你這個建議不錯,我和大王商量一下,儘快給你答覆。”
“那就拜託將軍了。”梁嘯笑眯眯的說道:“如果能成功,我保證莫蘇耶耶和她的孩子將來會有立足之地,衣食無憂。只要有我吃的,就不會缺了她的。”
彌蘭看看梁嘯,哈哈大笑。
梁嘯也笑了。公私兩便,彌蘭根本拒絕不了這樣的誘惑。談判的技巧千變萬化,但歸根到底只有一條:威逼利誘。利害,從來都是決定的唯一依據,感情什麼的,都要往後讓一讓。
劉陵收到東方朔的文章,反覆思考了很久,最後將文稿送到了竇嬰的面前。
竇嬰展卷而讀,陷入了沉思,眼神中多了幾分猶豫,卻又有一些火光閃現。
經過大半年的醞釀,很多問題其實已經呼之欲出,但是誰來捅破最後那層紙,又如何捅破,竇嬰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辦法。看起來參與辯論的人很多,其實還是以儒生為主,寫文章,講道理,沒人能比儒生強。史上留下文章著作的,大多有儒學底子。
孔子說:言而無文,行之不遠。儒生們對聖人的這句教導領會最深。
竇嬰也是儒者,至少曾經是,但是經過那場牢獄之災後,他已經有所動搖,不再堅定的支援君權至上的大一統理論。但是讓他出言反對,他又信心不足。最適合寫這個文章的是董仲舒,但董仲舒最近忙於編著通史,一心要續聖人偉業,而且他也不肯自打耳光,所以誰來破局,就成了難題。
東方朔的文章給了他一個機會。
論文采,東方朔是當代文賦大家,即使是司馬相如也未必能過他。論見識,在西域遊歷幾年,見識絕對要比這些足跡未出大漢,甚至未出長安的書生強。別的不說,他在文章裡引述的希臘、羅馬制度就是很多人都不熟悉的,就算是竇嬰這樣對希臘有所瞭解的人,理解也沒有東方朔深刻。
很顯然,東方朔在見識這方面已經走到了很多人的前面,他寫的文章,自然也很多人都難以企及的高度。要想反駁他,你至少要有和他相當的見識。
竇嬰沒有立即給劉陵答覆。他將文章抄了幾份,私下裡送給董仲舒、劉安等人傳閱,等了幾天,他才帶著一份文稿進了宮,求見天子。
天子看完文稿,也惴惴不安。他一眼就看穿了這篇文章的本質,看似針對張湯濫用刑罰,實際上直指法家的要害:以君主之意為法。換句話說,張湯最大的罪名不是枉法,而是揣摩上意。
天子通曉儒法,自然知道這個問題直中要害,而且絕無迴避之理。更麻煩的事,這篇文章一下子把他推到了一個兩難境地。
如果認可這篇文章的觀點,重懲張湯,那以後執法者就不敢像張湯一樣揣測上意,按照他的指示判罪,這樣一來,天子對法律的支配權就會大大減弱,法律將凌駕於天子之上。
如果不認可這篇文章的觀點,維護張湯,那等於告訴天下人,張湯就是承旨斷案。那竇嬰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