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澈噙笑應聲,慢慢走到孟貞與徐蟬中間,與徐靜書面向而立,雙手展開那精緻小巧的卷軸。
此時他還處於“視物模糊”的階段,根本沒法看著讀,那捲軸展開不過是做個樣子。所以他的目光便狀似無意地落在半臂之隔的徐靜書臉上。
徐靜書知他是看不清的,卻還是忍不住赧然面紅,略略垂首。
“令月吉日,始加服冠。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短短二十四字,以正音古韻從趙澈口中頓挫而出,如寶珠粒粒滾落玉盤,琅琅成調,聲聲入心。
這古樸雅正的祝詞言簡意賅,所寓卻美好深遠。
在此吉日,為你加上成年人的服冠,便是宗族親人認可並開始期許你的成長,從此你有了資格去決定自己的人生。
請你就此告別幼時懵懂、童趣嬉玩,盡心造就成年人該有的襟懷與志向,在外端肅威儀風骨,在內培養高潔美德。
去闖蕩,去承擔,去跌倒,去勇敢。去俯仰無愧。
祝你萬壽無疆。此生,福祿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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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雲殿庭前早已布好拜月謝祖所需的一切,徐靜書手執清香,端正跪在蒲團上,在穹頂明月的注視下,向面前小壇上那代表徐家先祖的沉香座行大禮拜謝。
禮畢起身後,孟貞笑問:“靜書可要自定別號?”
徐靜書事前並未想過自己的成年禮會如此隆重正式,所以也就從沒考慮過“自定別號”這茬。被這麼一問,她有些茫然,不自覺地就扭頭去看趙澈。
趙澈噙笑的目光不是太準確,但似乎心有所感,知道她正看過來一般,若有似無地搖了搖頭。
徐靜書正蹙著秀眉琢磨他這搖頭的深意,趙蕎便貼心地哈哈笑著過來攬她肩膀:“你別傻!別上這當!我母親這是憋壞呢,她想瞧你鬧笑話!別號這東西不急於一時,往後你幾時想起都行。”
姓名是父母對一個人的期許與祝願,而別號,則是一個人在成年之際昭示自己將來的志趣、抱負。自定別號這事雖被歸在成年禮的儀程中,那只是意味著長大成人後就擁有了這項權利,不一定非得真在這天決定。
因為剛剛才滿十五的少年少女們,見地稚嫩、閱歷尚淺,這時為自己起的別號大多會在將來成為朋友們口中的羞恥笑談。
“阿蕎你可真無趣,年底我也叫你起。”被自家女兒戳破的孟貞佯怒,笑瞪她。
趙蕎笑著撲過去賣乖:“誒呀,不要這樣計較,咱們該去贈禮入席啦!”
大家說說笑笑舉步往膳廳,徐蟬順口打趣:“我瞧靜書方才看了澈兒一眼,莫不是想叫他幫著定這別號?”
“沒有沒有,”徐靜書慶幸此刻是在庭中,夜色應當足以掩飾自己的大紅臉,“我就剛好一扭頭……”
趙澈虛虛握拳抵在唇前,輕咳一聲,淺聲笑:“若要問我,我覺得可以喚作‘月下’。”
“月夏?”趙淙小聲嘲笑,“剛巧是盛夏月夜,就撿‘月夏’二字塞給表姐?懶大哥。”
趙蕎聽到他嘀咕,照著他腦袋輕輕一巴掌,笑斥:“顯你讀過書?大哥的學問還能比不上你?他挑‘月夏’二字,那肯定是很有深意的,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
趙澈輕笑,往徐靜書的方向投去一瞥:“嗯,很有深意。”
徐靜書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整個人燙得快要熟了。
走在後頭的趙渭疑惑地看了看兄姐與四弟的背影,再看旁側那個舉止突然羞澀僵硬的表姐,忍不住撓了撓頭。
為什麼四弟和二姐都以為大哥說的是“月夏”?只有他覺得其實是“月下”嗎?
至於深意麼……不就是“月下美人”?
是不是人長大了都這樣?連大哥都沒能免俗。
滿腦子情情愛愛,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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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無外客,入席前的親族贈禮一項在幾個孩子的嘰嘰喳喳中顯得隨意、熱鬧又親暱。
幾個小孩子自然是不必贈禮的。
“大哥不贈禮給表姐?”小五姑娘趙蕊歪著腦袋疑惑地望著兄長。
“大哥已經替表姐請回了段大學士祝詞,那可是千金都買不來的。”趙渭拍了拍妹妹的頭,耐心解釋。
徐蟬、孟貞各自取了一套首飾給徐靜書,都不算頂頂金貴,卻是她倆各自在少女時期的心頭好,與徐靜書眼下這年歲也合宜。
趙蕎則給了一枚小小的鎏金鏤空香囊球。雖小巧,但極盡精工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