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書老實答道:“家裡孩子多了,母親身體不好,繼父一人養不了那麼多張嘴。”
繼父對她雖不能說視如己出,卻沒刻薄虐待,像模像樣也過了段“一家三口清貧但和樂”的溫情日子。
前年冬,徐靜書有了對同母異父的雙生弟、妹,她在家中的處境就尷尬了。
她母親本就柔弱,產下一對雙生兒女後氣血大虧,卻也沒法子如何將養,還得撐著照顧倆小的,田間地頭的事半點搭不上手,靠繼父一人種地養活家裡五張嘴,日子自然艱難。
徐靜書懂事,家裡添了弟弟妹妹後便儘量少吃飯多做事,幫著照顧倆小的,洗衣做飯打理家務,瘦弱身板轉得像個停不下的小陀螺。
可即便這樣,也不能當真減輕家裡的負擔。
她模樣嬌甜,性子溫軟乖順,小時又受父親啟蒙識得些字,放到山間小村落的同齡人裡自是顯眼。村裡好幾個小子嚷著“要娶靜書做媳婦兒”,這樣的話聽多了,她母親與繼父心中難免生出點無奈盤算。
原本有意將她早早嫁去同村一戶還算殷實的人家,可她母親託人探了對方几回口風,都沒得句準話。一來年歲太小,二來她身板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對農家戶來說實在不是個合適的媳婦人選,即便小小子自己樂意,人家父母也猶豫遲疑。
去年末,繼父挑了木碳去山下小鎮賣碎錢貼補家用,無意間得知“長信府的王妃徐蟬出自淮南徐姓”這事,回家後便順嘴講了。
早年徐靜書父母在戰禍中從淮南出逃時,來不及帶走太多東西,只帶了幾冊書與一本家譜,後來父親便用這些書與家譜給徐靜書開蒙,所以她對家譜很熟悉。
雖到徐靜書這輩就出了五服,但族譜上白紙黑字,徐蟬是她父親的遠房堂姐,她叫徐蟬一聲“姑母”也不是憑空攀結。
徐靜書的母親當下就有了計量。
淮南徐家在戰亂中沒活下來幾房人,如今徐蟬既貴為郡王妃,想來不會拒絕收留已故遠房堂兄唯一的孩子。於是徐靜書的繼父咬牙花了五個銅子,從鎮上買回筆墨和信紙,讓她自己給姑母寫了信。
二月初收到徐蟬的回信後,徐靜書的母親與繼父便託人順路送她往欽州府去。
雖這一別就不知此生何時才能再相見,徐靜書的母親多少有些傷感不捨,但這分離能換來家裡少張吃飯的嘴,那點傷感就不算太沉重了。
貧家窮戶,哪有比吃飯活命更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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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澈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即便早年戰火連天,也從不曾為吃飯活口這種事發愁。一個家裡為了少張吃飯的嘴,就打算把還未成年的女兒嫁到別家做媳婦兒,這對他來說有些震撼。
“若你不想提……”
“沒什麼的,我不難過,表哥儘管問,”徐靜書乖巧笑著打斷他的歉疚,垂眸軟聲,“來的那天本來要同姑母細說,後來……事情就沒說全。”
後來墜馬的趙澈被送回府,徐蟬心急如焚,就沒顧得上再問。
徐靜書沒覺得這是不能對人言說的心傷。
世道艱難,撐不下去的窮苦人家不得已時會選擇捨棄一些孩子,雖殘忍卻無奈。她好歹還能投靠到姑母家,已經很走運了。
趙澈斂眉正色,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當她是個不更事的毛孩子了:“你說,你二月初就啟程了?”
“順道送我的那家人是走貨小販,一路邊叫賣邊趕路的。”半個月的路程活生生拖成一個半月。徐靜書捏著手中的餅嘀咕。
等她抵達欽州府,長信郡王府人去樓空,他們已在二月底就隨聖駕啟程往鎬京來了。
“難怪,”趙澈輕嘆,連吃糖的心情都沒了,“之後就遇上人柺子?”
“在欽州時遇到個大娘,說是也要上京,可與我結伴……”
到底年歲小又沒見過世面,哪知防備人心險惡?她瞧著大娘面善,一副古道熱腸的模樣,便稀裡糊塗跟著,這就落進虎口,被圈了近半年,險些小命不保。
徐靜書不太願意回想那半年噩夢般的日子,其間有些事也萬萬不能說,於是只好這麼含糊帶過。
趙澈聽出她的後怕為難,便不再追問:“都過去了。”
說著,從面前的盤子裡摸出一支荊芥松花糖遞過去。
這回給糖的動作看起來是甘願的。彷彿不知該如何安撫,便將自己心愛的糖果分給她甜嘴甜心。
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對徐靜書來說卻是莫大的溫柔。
已經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