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看了淩統遞來的手令,蔣欽這才放下心來,道:“公績就將船隱於我身後。待天黑再一併行動吧……”
淩統搖頭:“小侄到前面看看,天黑前會派人來通知蔣叔合兵齊進。”
初生牛犢嘛,向來如此。蔣欽無可無不可,只著意叮囑:“多加小心。若有敵情,定要回報,切莫魯莽。”
在淩統揮手道別聲中,赤馬破開蘆葦。飛快消失於綿密的蘆葦中。
淩統揹負雙劍,腰畔還掛著一張弩,頭戴赤幘。身著月白夾襖,但未披甲。不光是他,其船上所有銳卒都未披甲。不是沒有,而是水戰能不披甲最好別披,否則一旦落水,牛皮吸水硬結,不但影響行動,更對水下搏鬥帶來不利影響。
淩統指揮赤馬在蘆葦澤裡小心穿行,離開蔣欽隱藏的那片蘆葦地大約七、八里,透過葦杆,已經隱約可見寬闊的江面上出現江夏軍的哨船。大小如漁舟,三五人一組,不時來回穿梭。
赤馬已停頓,船到這裡,已不能再前行,否則多半難逃哨船耳目。只有等天黑後,利用夜色掩護,慢慢靠近方能有所突破。
淩統望望天色,已是黃昏,初春的夜降臨很快,估計再有小半個時辰,天色就會完全黑下來,到那時……
“全體休息,進食,等天黑後我們要先於蔣都尉靠近下雉水寨,偵察江夏軍船隻分佈、糧倉位置,最好能找出敵將張碩的指揮船艦……”淩統還沒交待完畢,忽然頂篷上傳來了望手的急促低呼:“少主,來了一艘樓船,船上插著將旗,好像是江夏軍將領。”
淩統一聽,精神大振:“看清楚些,打著什麼旗號?船上有多少人?”
瞭望手眯眼頂風使勁看了一會,才以不確定的語氣道:“大概有百餘人,旗號……江風太急,旗幟卷展太厲害,看得不是很清楚……其實,俺不認字……”這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淩統氣結,縱身一跳,一手扒住篷沿,一手揪住瞭望手胸襟將他扯翻摔倒在船板上:“不認字你還當什麼瞭望手!”
左右慌忙跪下為其請罪:“阿蒲雖不認字,但眼力好,故而……”
淩統一言不發,翻身攀越上篷頂,屈身抬手遮風看了一陣,然後縱身躍下,左右招手,一眾扈從俱圍攏上來。
淩統兩眼閃閃發亮,神情激動:“是張碩的座船!”
左右皆瞠目,難以置信。
“錯不了,旆旗上有旄節。在下雉,只有兩個人能在旆旗上懸掛旄節,一個是蘇飛,一個是張碩,而這艘樓船上,懸掛的旆旗是‘張’!”淩統摘下弩弓,神情亢奮,去年還略帶幾分稚嫩的面孔,已隱現稜角。此刻他臉上肅然的表情與冷峻的語氣,絲毫不象一個少年,目光從眾扈從臉上一一掃過,“船上有不少於一百二三十人,多為甲士,兵器精良,人數更是我們的數倍……我在想,阿父若在,當如何做?”
扈從皆振聲道:“若家主尚在,無論敵軍是百是千,必先登破之!”
淩統一字一頓:“吾乃江東凌先登之子,爾等俱為先登之士,可敢與某登舟破敵否?”
扈從豪氣倏生,一個個滿面激奮:“願隨少主殺敵!”
淩統兩指一扣,駑弓張弦:“通知蔣都尉,取兵器,準備!”
張碩的座船是從上游而下,沿江右而行。由於他的目的也是偵察敵情,故而航行時並不走江心,而是挨近蘆葦澤。若非樓船太大,側身其間難掩蹤跡,多半他也會象蔣欽、淩統一樣,在蘆葦蕩裡穿行。
能被黃祖所親信,張碩縱無過人之能,至少也有可取之處。認真、負責、嚴謹、紮實,便是張碩的優點。也正因他有這樣的優點,所以才堅持自己親自上船。沿江偵察,掌握最直觀的敵情。
張碩也知道有可能會碰上敵軍船隻,所以他乘坐一艘江夏軍中型樓船,船上光扈從、戰卒就有一百多人,加上棹卒、船工,將近二百人。以這樣的陣容,相信任何一條江東軍的哨船遠遠見了,必定有多遠躲多遠,便是鬥艦也未必敢接近吧。
但張碩絕對沒想到會那麼倒黴。遇上了初生牛犢、未來的江東拚命三郎,他的命中煞星。
樓船順流而下,前後都有巡邏哨船為其開道,有時哨船也會駛入蘆葦蕩中搜尋。一切都顯示很正常。
初春的黃昏很短暫,上一刻天際還有點淡淡橙色,下一刻便已暮色四合。
張碩不顧夜風寒凜,堅持立於船首。江風將他頜下一把長髯吹得散亂如蓬。扈從低聲提醒,張碩摸摸長髯,確感不雅。這才返回艙室,讓僕從取木篦梳理髯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