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宜看的出謝安想要努力寫好那幾個字,但仍舊沒多好看,頂多算工整。看日期,是十天前了。
他說,“已至臨安,家中菊花盛開,想你。”
一瞬間,所有愁怨便就都煙消雲散了。琬宜還記得她那時的心情,忍不住眼淚和酸澀,無助趴在楊氏肩頭,哭的像個孩子。
此後,每隔半月,琬宜總是能收到他寄來的花。
由北向南,按著時令開的花。路途遙遠,等她收到了總是乾巴巴了,沒什麼香味兒,但琬宜一瓣兒都捨不得扔,仔細封存起來,小心翼翼儲存。
強硬如謝安,能想出這樣方式傳遞思念,也是難得。
琬宜有時也會想,當他摘下花,妥帖放入信封中時,是以何種神情?
許當時他剛結束一場廝殺,但指尖觸碰花瓣時,眼裡應該也會滿載溫柔。
……晚風裹挾醇醇肉香撲面,琬宜終於回神,對上楊氏溫和的臉。她手裡拿著個小碗,碗底是塊醬色排骨,糖汁晶瑩,黏黏掛在碗壁上,讓人泛饞。楊氏用筷子夾起,塞她嘴裡,笑問,“好吃嗎?”
琬宜點頭,按住懷裡蠢蠢欲動的謝祈,彎眼答,“好吃。”
楊氏手指在她唇角抹一把,頓一會,又問,“想他了?”
琬宜沒再說話,只垂著眸,晃一下謝祈身子,幽幽嘆口氣。
兩人在門口待一會,眼看天黑,楊氏撫一把她頭髮,“回去吧,菜要涼了。”
琬宜應一聲,聽話站起來,把懷裡謝祈交給楊氏。她甩甩痠麻手臂,邁步之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夜色迷濛,門口並沒有那抹高大身影。
明知不可能出現的,但還是禁不住失望。
每個晴朗晚上,琬宜都會在門口坐一會,無聊看著天上星星。這似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或者是寄託。你在千里外浴血疆場,而我在家中,安靜盼你歸來。
這一等,就是九個月。
謝安回來時,已經秋末。
訊息前一天晚上傳回來,琬宜一夜未眠。
京城已經攻破,昭郡王自盡未成,被生擒,關在刑部水牢中,奄奄一息,卻還偏偏吊著一口氣。活不成,死不了。
至於追隨昭郡王之人,忠心的自盡,趨炎附勢的便就投誠。樹倒猢猻散,他往日罪行也悉數浮出水面,昭然若揭,刑部主審,一是關於他謀逆之罪,二是還當初被他迫害世家的清白。
過往種種愁怨,似是都有了了斷。
只等那人歸來。
第二日早上,下著小雨。冷雨淅瀝,推開門的那一瞬,整個人都被凍透。謝祈還在屋裡睡覺,琬宜裹上襖子,去廚房裡陪楊氏做飯。
簡單早飯,米粥鹹菜,再加上幾個昨晚做的煎餃。琬宜在一旁切芥菜絲,聽楊氏唸叨,“米粥要熬稠一點,有粥油才好,給我們家孫子吃飽飽的。”
謝祈斷奶早,半個月就陸續不再吃母乳,用米粥代替。他好帶,只剛開始哭兩次,然後便就坦然接受,無論什麼都吃的噴香。
琬宜把芥菜絲用刀盛著擺進瓷盤裡,笑道,“那我待會再煮碗雞蛋羹,拌在粥裡,他說不定能吃更多些。”
閒聊一會,不擴音及謝安。楊氏攪一攪鍋裡稠粥,低聲道,“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琬宜動作頓一瞬,搖搖頭,“應該快了吧。”她抿著唇,掰著手指算,“京城到這裡路途遙遠,就算他拋開所有事宜回家,車馬勞頓,就算連夜趕路,想必也要十天,總不能快過傳令兵。”
楊氏笑,“說的也是。”她彎身拿碗筷出來,連聲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就好。”
天色暗沉,房門緊閉,只灶裡柴火噼啪作響,沒人注意到院門開合,閃身進來個黑色人影。
做好飯,端到屋裡去吃。琬宜心裡惦記謝祈,便就先出了門。她穿一身水紅襖子,明豔動人,顯得臉色都更紅潤幾分,辮子被風吹得有些散下來,琬宜隨手往後撥了撥,輕輕推開屋門。
進門的一瞬,她就察覺出不對勁。走時明明是黑著的,現在卻點了燈。
燭火搖曳,對面牆上映著黑色影子,正彎腰,小心翼翼要去碰床上孩子。
琬宜大驚,匆匆衝進去,手忙腳亂時,右肩磕在柱子上。好在棉衣抵擋,並沒多疼。她沒來得及緩過神,就聽見那邊傳來男人低低嘆氣。
他說,“多大人了,當娘了,還毛毛躁躁的。”
他說,“你站那別動,我過去看看,傷著沒。”
那一刻,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