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招了個衙役過來,叫飛快地把鄜州城平安堂的老大夫請來。
雲鬟知道他公務再身,先前不過是想借他之力,撇開趙六罷了,此刻便叫他自去料理公事。
秦晨正欲離開,雲鬟忽想起一事,便問道:“秦捕頭,先前陳叔問你為何來的這樣快……你莫不是知道了賊人的蹤跡……所以才趕來的?”
秦晨搖頭道:“哪裡是這般?原本是一個兄弟打城外經過,見那京內來的上差白大人急忙火燎地回來,看著是往莊上的意思,他回去一說,我因怕有事,便帶人過來瞧瞧,不想果然竟出了大事。”
雲鬟垂頭笑了笑,轉身自往房中去。
自顧自走了兩步,忽然醒悟程曉晴跟在身邊兒,雲鬟便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程曉晴一會兒,見她細細的脖頸上還有駭人的指痕印記,且方才說話的時候聲音又啞,雲鬟便道:“你覺著如何?可傷的厲害麼?”
程曉晴忙低頭道:“多謝大小姐,我沒事。”
雲鬟見她誠惶誠恐似的,便道:“不必如此,倘若你聽我的意思,一早兒就走了,今日又何至於會受這種生死驚嚇。”
程曉晴停了停,才道:“奴婢並不怕死,只要大小姐別趕……”
雲鬟不等她說完,便皺眉道:“然而我卻是怕的,青姐畢竟已去了,你是她的親戚,若也在我身邊有個萬一,我對她亦無法交代,你不必跟著我了,自回房去罷。”
雲鬟斷然說完之後,自行轉身。
程曉晴呆呆站在原地,雖不出聲,眼中卻滾下淚來,望著雲鬟的背影離自個兒越來越遠,程曉晴忽地跑前兩步,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雲鬟自是聽得分明,卻狠心並不回頭,仍是往前,耳畔聽程曉晴道:“奴婢說不怕死,其實是真的,我知道大小姐是好心才不許我留下,然而大小姐怎麼會知道,——倘若我回了家去,卻會比死更難過!”
雲鬟聽了這句,才微微停步,回頭看她道:“你說什麼?”
程曉晴滿臉淚痕:“我本來不想說這些,可也不敢欺瞞大小姐,我這次來莊上,是走投無路了,我爹孃想把我配人……是村裡一個痴蠢的傻子,因他們家有幾個錢,便每每買丫頭過去,活生生地進了他們家,卻是抬著出來偷偷埋了……已經不明不白地死了幾個了,我因害怕,又聽說了青姐姐的事,故而才騙爹媽,說可以賣身過來,說會給他們更多的錢使,他們才肯答應,倘若我拿了錢回去,他們把錢花了,仍是要送我進那吃人的火坑的。”她哽咽說到最後,便捂著臉大哭起來。
雲鬟聽著這一席話,卻很是意外,她從來不知道程曉晴家中情形竟是如此,原本只知道她是青玫的親戚,家中有一個極疼愛的弟弟罷了……此刻聽了這些內情,半信半疑之餘,卻也明白,如此窘境,倘若程曉晴不願提及,也是有的。
若此話當真,她倒也是個可憐人了。
雲鬟便嘆道:“你說的是真?”
程曉晴忍著哭道:“大小姐先前說我,一心想賣身也不願回家,倘若回去了有活路,我又哪裡想這樣兒死皮賴臉地留下?只是想著,姑娘對青姐姐是那樣好,又是個慈悲善心的主子,我若是有福分跟了姑娘,自然比嫁給那痴子被折磨死強過百倍。”
她說到這裡,便又磕頭道:“這些話句句都是真,若有半點假,就叫我仍跳到那火坑裡去,立刻被不明不白地打死殺死就是了。”她喉中帶傷,這樣連哭帶啞地說著,著實可憐之極。
雲鬟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道:“你先回房歇息去罷,此事我要再想一想。”
程曉晴抽噎著,復又磕頭下去,聲淚俱下道:“求大小姐可憐我,我一輩子記著你的好。”頭貼著地,竟不肯起身。
雲鬟搖搖頭,轉身自回房中,程曉晴一直見她進了屋,掩起門,她才也爬起身來,抬手擦了擦淚,低頭也自去了。
話說雲鬟自回房中,才覺得右臂鑽心的疼,回到桌邊兒坐下,挽起衣袖看了會兒,卻見手臂上腫的越發高了,且又透著青紫,看著又覺可怖,又覺可笑。
然而卻是笑不出來,此刻她的眼前……竟只出現方才頭也不回離去的那位大人。
對崔雲鬟來說,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並不知道自己跟別人有何不同。
只不過對於所記住的事記的格外鮮明罷了,每當認真回想,若是痛苦之事,便會痛不欲生,如親身經歷,如是歡喜之事,自也叫人喜歡到情不自禁。
可是孩童之時的記憶,並不是誕生之初就會清晰,畢竟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