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按著胸前,忽地覺著莫名口渴,便站起身來,可人起身了,卻又忘了要做什麼,便只顧呆站。
不料正露珠兒從外進來,見她直愣愣地站著,便吃了一驚,忙走過來道:“姑娘,怎麼了?”
雲鬟合了閤眼,才隱約道:“你來的正好兒,我要吃口茶。”
露珠兒忙去倒茶來,雲鬟兀自覺著心裡悶悶的很,便走到窗戶旁,把窗扇開啟。
迎面而來的是如潑墨似的濃夜,廊下跟門首的燈籠光朦朧幽淡,夜間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周身絲絲地發寒。
雲鬟抬手抱臂,手指輕撫過臂膀,又或許是夜晚的鄉野裡溼氣太重了,頃刻間,眼角竟也有些潮潤潤的。
次日,崔印便又去寶室寺裡觀賞那唐時的大銅鐘,中午吃了素齋,下午才回。
崔印來至後院,便趁興對雲鬟道:“難得,先前聽聞鄜州,只覺著籍籍無名而已,誰知竟有這許多好去處,那鳳凰山洛水河且不說了,單是今兒看過的銅鐘,先前去過的柏山寺塔,石泓寺石窟,以及八卦塔群等八景,已經是極難得罕見的了,早知這般好玩兒,該早來再多住些日子才好。”
雲鬟只不言語,她雖在鄜州住了兩年,但周遭的這些景緻尚沒看完全,只在謝氏身子還撐得住的時候,曾同她一塊兒遊過鳳凰山,也曾去過寶室寺還願,兩人親手撫摸過那銅鐘……其他各地,卻不曾踏足。
崔印見她不答,自知失言,便笑道:“不過為父可不是特意來玩耍的,鬟兒該知道的呢?”
雲鬟笑了笑:“這是自然,父親既然喜歡此處,多住些日子也是無妨的。”
崔印道:“已經住了好些日子了,若不是因為你的病,早該回京了呢,這會子京內還不知如何……只怕催回的信已經在路上了。”
雲鬟聽了,便面有憂色,崔印問道:“怎麼了?”
雲鬟道:“父親且答應不惱,女兒才敢說。”
崔印十分好奇,便正色道:“到底是怎麼樣呢?我不惱就是了。你且說。”
雲鬟方小聲道:“女兒想,這會子還是不跟父親回京去,只因……母親去了還不到三年,得是明年開春兒的時候才算,所以女兒懇求父親答應,讓女兒在此地再留數月,好歹給母親守足了三年的孝,才能安心跟父親回京呢……畢竟此次一回去,就再也不會回到此地了。”雲鬟低聲說著,略微哽咽,眼中便有淚光閃爍。
崔印聽了,大為意外,但一方面,卻也禁不住為她如此孝心而動容。
崔印默默出神,片刻才道:“好鬟兒,不想你的孝心這樣重,為父自然是想成全你的,可是,京內催的急……若是這回不帶你回去,你祖母必然不依,又要罵我不幹事呢。”
雲鬟拭淚道:“我也知道這請求有些逾矩,然而畢竟是孩兒對母親的最後一點兒孝心了,求父親成全。”她說著便站起身來,竟哭著向崔印跪了下去。
崔印忙將她扶起來,見女孩兒哭的眼睛通紅,雨打的菡萏似的,崔印自然忍不住,便道:“罷了罷了,你且別急,讓為父再想一想可好呢?”
雲鬟含淚看他:“母親去了,雖知道府內的人牽掛我,但對鬟兒來說,父親大人卻是最親的人……還請父親體察女兒的心意……”
崔印如何禁得住這樣的話,這兩年他雖曾想過雲鬟遠在鄜州,但因府內安樂,他鎮日又忙著遊戲,於是想想也就罷了,如今聽雲鬟說的如此懇切,他心底自是有些愧疚的,加之他本是個耳軟心活的人,當即便把心一橫,索性道:“好了好了,你這樣孝順,為父怎麼能忍心不應呢,也罷,縱然拼了回去給你祖母打罵,也要應你的,誰叫你是父親最疼的乖女兒呢。”
雲鬟方破涕為笑:“多謝父親,父親果然還是最疼我的。”
崔印也笑道:“既然如此,可不許再哭了,叫為父心疼。”
父女兩人說罷,雲鬟便進內洗臉,轉身離開崔印之時,方悄悄地鬆了口氣。
自打她“重生”以來,幾乎都不曾十分遮掩本性,不管是對莊內的陳叔林奶孃等,還是對縣衙的黃誠秦晨等,或者是對趙六……幾乎都完全是她自個兒的冷淡冷清性情。
眾人也都習以為常。
今日這一場,卻著實有些超出“所能”了。
又怎會想到呢,她收起本性,如小女孩兒般哭笑婉轉,如此費心地飾演,卻正是對著所謂“最親近”的這人?
且說雲鬟徐步入內,將到臥房之時,卻見巽風站在廊下,正望著她。
人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