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忘,不會丟失。
那一刻,在逼仄的馬車中,面對面地對上趙黼,這個她曾經避之不及深惡痛絕的人……但偏偏又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的真。
當趙黼說“我喜歡的是你”,那一句似是從心裡掏出來的、尚且滾熱的話,讓她魂飛魄散,卻又不能承受。
他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但當時的雲鬟知道,昨日種種都在她的心底,好的壞的,永遠無法死去。
誰又能想到,竟會有今日,無法自拔的一日!
兩天兩夜。
她的魂魄無主似的,直到眼皮微微一動,見一絲微光,閃閃爍爍。
光芒中,是一個人的雙眸,正默默地垂望著她。
雲鬟身不由己地對上那令人心生安穩的目光,恍恍惚惚中過了許久,才認出來是誰。
“四爺……”雲鬟反應過來,還欲起身。
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頭,微微用力,便叫她動彈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別動。”他淡淡地說。
雲鬟眨了眨眼,這一刻,才驀地想起先前縫針時候的那些哭叫,鑽心火灼似的痛,竟無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臉色卻仍是淡淡地,見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雲鬟猛地又想起那個“謝府的人處斬”,忙道:“我府裡的人……”她駭然驚心,生怕已經無法挽回,臉上盡是驚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經進宮稟明……聖上得知一切都是蕭利天脅迫所致,故而讓我詳審之後,再做處置。”
大概是才醒過來,雲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過來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白樘道:“你方才,說了許多夢話。”
雲鬟的心還未放鬆,又被他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來:“夢……夢話?”
白樘不答,沉靜的目光對上她閃爍的眸子,忽地說道:“先前你跟我說,你不會再隱瞞……不管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回答……”
雲鬟忽地覺著口乾,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
白樘舉手,從桌上取了一個杯子,小小地銀勺舀了點兒,便放在她唇上:“張口。”
他的動作甚是嫻熟自在,彷彿已經做過千百次。
雲鬟呆呆地張口,吞了那一口清水,卻覺著水中略有些甜意,像是放了蜂蜜等物。
白樘又喂她吃了兩勺,雲鬟方醒悟過來,惶恐道:“四爺,我自己來就是了。”
白樘瞥她一眼,緩緩停手。
他輕輕撥弄那小小地銀匙,撞在玉白杯子裡,水流轉動,發出細碎悄然聲響。
白樘道:“原先……從小兒你的種種異狀,乃至上京後,我從未過問,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雲鬟:“你對我隱瞞的一切,到底是什麼?”
在遙遠的某處,彷彿有人叫了自己一聲。
趙黼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所見,卻是有些簡陋的車頂,也察覺身子有些顛簸,彷彿人在車上,正著急趕路。
而滿心卻是一團空白,趙黼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這又是何處,在做什麼。
他本能地想起身檢視,然而四肢無力,幾乎連手也無法抬起。
他試著左右相看,卻終於對上一張似陌生似熟悉的臉。
但是起初,他幾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來,只隱約覺著此人有些可厭。
睿親王盯著趙黼,眼中透出幾分笑意:“醒了?來喝些湯水。”
趙黼皺緊眉頭,終於認了出來:“蕭利天?你怎麼……這是哪裡?”因連日不曾開口說話,才一張口,聲音喑啞。
睿親王道:“這是在車上。”手中調羹動了動,便舀了一勺來餵給趙黼。
趙黼冷冷看他:“你幹什麼?”
睿親王笑道:“怎麼了?何必對我也這般防備,我可是天底下對你最好的人了。”他湊近了些,對趙黼道:“還有,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你該叫我……舅舅。”
趙黼聽到最後一句,好像被針扎過一樣:“放屁!”拼盡全力一抬手,向著他揮了過來。
蕭利天毫無防備,被他舉手一拍,雖然並沒有平日那種千鈞的力道,卻仍是把手中的那碗給打飛了出去。
蕭利天遽然色變,半晌無語,只是緊緊地盯著趙黼。
而趙黼如此動作後,卻覺著渾身如棉花團似的,那隻手無力地又跌了回去。
他忙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