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只對這樣的善意忐忑不安,後來習慣了也沒多想,加之周圍人,樓玉也好,就算是蘇北湘,也都是好人。
因而,她以為北朝的公子們都是這般溫和待人。
阿蘭默了片刻,看著他,說道:“我在想……如果借不到兵怎麼辦。”
“不會借不到的。”步蓮華說,“不管如何都會借一些,所以,到時候只是怎麼打的問題,你可以想想如何以少制多吧。”
等等……
阿蘭看了眼趕車的蘇北湘,忽然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在哪裡。
蘇江兩家有蘇北湘,樓家有樓玉,賀族呢?
難道這才是步蓮華待她好,還要帶她回賀族的目的?
阿蘭深吸口氣,自己心底的疑惑解釋通了,卻不由自主打了個顫。
並非害怕,也非心冷,只是那種,就像忽然發現自己一直所處的平靜水面下,實則都是暗流波濤的一種顛覆性震撼。
這麼說的話,也就能夠解釋,為何樓四軍駐紮荷豐是為了防賀族,因為賀族與北朝並無利益糾葛,亦無帝王命,隨時都能從北朝中分離出去。
“你們賀族……”阿蘭忽然出聲,步蓮華剛剛似是在休息,被她驚醒,微微張了眼,又慢慢閉上,點頭道:“我們賀族怎麼了?”
“你們賀族……為什麼歸順北朝?”
馬車一個劇烈顛簸,阿蘭斜了蘇北湘一眼,他如果是隻兔子,現在那雙長耳朵早支稜起來了。
步蓮華如同說夢話一般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默了好久,步蓮華才道:“為了郡主蕭宛。承其偉志,認同她的天下一統論,只要北朝還秉承她的遺志,賀族就是北朝人。你……或者說我們,都晚了一步,未曾見當年天下英傑集聚蕭王府,只為追隨一人的盛況。我母親,以及族內的老人,包括主公麾下的老將,老臣,心中都有一顆火種,那是蕭宛留下的,心中火不息,大宛不滅,四海歸一,同生一國,這才是他們年輕時為之奮鬥的宏願,直到現在,也不曾改變。”
步蓮華睜開眼睛,看向阿蘭,阿蘭下意識地抬手要讓他閉眼,被他那幽深的黑瞳一望,手停在了半空。
“他們需要一個延續。”步蓮華說,“郡主蕭宛的延續,如果有,北朝就會出現上下一心,各族凝聚,所向披靡的一天,南遼根本不足為慮……我等著那天。”
蘇北湘忽然笑了兩聲,接道:“……人連活都沒活幾天,還能上哪找延續。”
他指的是蕭宛的孩子。
“誰知道呢。”步蓮華慢悠悠閉上眼,拆了袖子上的袖帶,廣袖蓋住了臉,躺了下去,“有些事,天註定。”
三天之後,他們到了荷豐。
秦景是個老頭子,頭髮稀疏,聽步蓮華說,他戴軍盔前,要先在裡面墊上東西,再繫緊帶子,不然頭盔總朝前滑落,而且,別的將軍們勝戰後入城會下馬脫盔,他不會,誓死不脫盔,誰動頭盔誰死。
瞬間,眼前這個即便無仗也戴著軍盔,身形魁梧,嘴角下撇,一臉不高興的嚴肅老頭在阿蘭眼中減了幾分可怕,直視他也變得很輕鬆,阿蘭甚至面帶笑意。
秦景聽聞他們要到洪州去斬程浩,呵呵一笑,反問道:“公子們,一時熱血衝頭,就因惹到你們帶的姑娘就……”
秦景看了阿蘭一眼,忽然睜大了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他聲音變了調:“……這是誰?”
“我從南都帶回來的。”步蓮華淡聲說道,“身有帝王命的孤女。”
“孤女?”秦景長久沉默。
阿蘭直直看著他,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秦景齜了齜牙,像野獸一樣衝她咆哮了一聲,阿蘭臉上只見迷茫,半步都沒退縮。
秦景恢復了嚴肅表情,摸著鬍鬚道:“奇了,不怕我……”
他碰到進軍營的姑娘,都會先叫兩聲試試膽量,被嚇住的就當小姑娘看,嚇不住的,以後碰到戰事,一言不合跳起來揪著他鬍子跟他吵的,他都不發火。
不過,因他兇悍,不怕他的姑娘少,所以瞅見一個不怕的,秦景頗為驚奇。
更奇的是,她這眉眼神情,有幾分像蕭宛。
帝王命?
難道蕭九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沖天嘮叨著‘女兒’,還真靈驗了,天給送來了一個?
秦景之前是蕭王府樓沁將軍麾下的一個小小的百夫長,有幸得見蕭宛郡主幾面,後來郡主去世,蕭九跟這些將軍們說自己應該有個女兒,大家都以為他是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