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甲低著頭,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卻被另一個小廝扯了袖子,嘴唇蠕了蠕,最終還是閉著了。
可這沒逃過謝三郎的眼睛,他朝那個扯袖子的小廝瞪眼,“怎麼還有我聽不得?”
小廝甲制止另一個小廝的拉拉扯扯,陰陽怪氣道:“哪能吶,三爺,我在這替你打抱不平呢,你瞧這木姜看上去老老實實地,她生病你還推了胡夫人的約陪了她好幾天,可她人一好還不是照樣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才認識幾天呢,就和他出去了……”
謝三郎如當頭棒喝,他抓住望柱,才緩過來聲,聲音好似不是自己的:“她,去了哪?”
“誰知道去哪了,總不能去哪還告訴我們吧,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謝三郎白著臉,站定了好一會兒,才擺手:“走,你們走。”
聲音有氣無力,如大病初癒的病人一樣。
小廝甲蠕了嘴,還欲說些什麼,卻聽到謝三郎怒吼一聲:“怎麼,熱鬧還沒看夠麼?”
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扣住望柱,順勢坐在臺階上,地上的涼氣從股間一直往上走,盤旋在心臟處,便不動了。
手也沒有力氣,腳也沒有,謝三郎只能坐在這。
坐在這等,等她回來。
回來之後呢?
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甚至他連去木姜,你是不是去找何偏正的資格都沒有。
男未婚,女未嫁,他呢!
就是個賣皮囊的小倌!
更何況他曾經還說那樣傷人心的話,他要是木姜也定然不會理她!
他合上眼,微抬起頭,風流從他的眼睛邊刮過,一直割向喉嚨,最終喉間的哽塞嚥了下去,像棉花一樣,沾上水,黏在喉管,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木姜聽了何偏正的建議,不得不承認他考慮的的確有些道理,如果她就是百香樓粗使的丫頭,這種安排真的是妥帖至極。
可惜……
她不能,她不敢大著膽子拋頭露面,雖然說這已經過了五年了,長安城的人早就換了一批,可她還是不敢,若出了什麼紕漏,那要怎麼辦?
於是,她故意裝作胸無大志,爛泥扶不上牆:“何大俠,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做生意的料麼?再說我覺得在百香樓裡面做事也蠻好的,包吃包住,三爺也對我不錯,平日裡也沒有叫我做多少事,你看,這不是很好麼?”
往日,何偏正還覺得她為人通透,今日聽了她這話倒有些恨鐵不成鋼來,開個店鋪雖然一開始是累一些,但也遠遠好過在小倌樓裡做長工要好吧。
於是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和木姜講道理:“你看,你在百姓樓裡面做事,一月可得一吊錢,但是。”
他用手指頭蘸了點兒水在桌子上比劃:“你開店的話,就打你第一年生意不好,賺兩三兩銀子,可第二年,你起碼可以翻倍,再過幾年,再盤個店鋪,錢滾錢,利滾利,這不比你做長工要好多了麼?”
何偏正在江湖飄蕩多年,喝的是一壺江湖風塵酒,吃的酣暢快意肉,不管明日是居高堂之上,還是明日處江湖之遠,從未在銀錢之事上操過心。
可木姜不行,她是一個女子,在長安城裡舉目無親,沒有一點兒銀錢傍身可是萬萬不行的,於是他厚了臉皮請了同僚支招,哪想的她安於現狀,根本不承他的情。
木姜笑著搖頭,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何大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一個女子,已經這樣過慣了,不想那麼累,況且我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何偏正從來不知道木姜原來這樣的倔強,他激動地站起來,手撐在桌子上:“木姜,我知道我這麼說不好聽,長安城裡家世清白的人家豈會看得起百香樓裡出來的……”
這種話木姜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了,一開始她還會和別人爭論,可是謝三郎在一旁聽了一丁點兒都不在意,還安慰木姜道:“你和他們嗆什麼,他們說他們的,我們過我們自己的,誰也別礙著誰。”
可當這話從何偏正嘴裡說出來,木姜就覺得特別的難受。她抿嘴,乾淨的眼睛望向何偏正:“何大俠,我知道這些事你都是為我好,那你問過我,我願意麼?”
何偏正一愣,爭執道:“木姜,你要是覺得……”
覺得百香樓真的好,便留在百香樓吧。
木姜低頭,道了聲“我先走了。”
忽的,何偏正腰間掛的白色玉珏抓住了她的眼球,木姜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腦海深處湧了出來,回望長安城大火的恐懼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