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青絲毫沒有被周夫人輕視反駁的惱意,而是反問道:“夫人在庭院深深的周府,而我在市井安然度日,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夫人今日不是踏足此間,我與夫人此生連面都不必見,我有何理由去與夫人使手腕呢?”
周夫人心道:這可是說到正題上了。所有勾引高門子弟的女子使盡了心計,無不是痴心妄想著能夠嫁進來,這還有什麼好質疑的?圖的無非是權勢與富貴。
“難道你就不想嫁進周府?”周夫人好笑的反問,語氣卻是肯定的。
她還沒見過哪個未婚女子不巴望著嫁進高門。
周鴻才靠近回春堂門口,就聽到了周夫人這句話,眼皮猛烈的跳了幾下,很怕葉芷青說出絕情的話,恨不得一腳踏進去阻止裡面的對話,卻被汪宏揚一把拉住了。
回春堂裡,葉芷青這下是真的笑了,看周夫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胡亂攻擊別人的傻瓜一般:“原來夫人擔心的是這個。周府的門檻有多高,我已經知道了,以前年少不懂事,早在之前領受了夫人的款待之後,我就打消了嫁進周府的念頭。”
“你騙誰呢?當我不知道你都跟鴻兒住到了一起,你圖他什麼呢?難道不圖他的身份門第,只圖一夕恩愛?”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都有幾分難以啟齒。但既然撕破臉,不妨說開為好。
葉芷青側頭想想,唇邊竟然帶了點溫柔的笑意:“夫人說的也沒錯啊。我圖他對我好啊,數次豁出命去救我,哪怕我被親族背棄,命如草芥,如逐水浮萍,可在他眼裡寧可不顧自己的生死去救我,都不願意看著我死於非命,憑這一點,他就值得我生死相隨!”那笑意轉為輕嘲:“只是世俗之禮太多,我雖孑然一身,他卻尚有身不由已的責任,父母家人,不能隨心所欲。不過那也沒所謂,只要我心裡有他,他心裡有我,能在一起的時光裡彼此一心一意廝守,又有何妨?哪怕將來我與他分道揚鑣,我也盼他此生平安康健,一生順遂。”
這實在荒謬,她的真心話不是對著周鴻深情款款的說出來,而是講給對她仇視有加的周夫人聽,人生至此未免令人好笑。
她與周鴻住到一起之後,從來不曾計劃過未來,大有過一天算一天的架勢,有時候周鴻夜半醒來,看著身邊沉睡的嬌顏,不免驚心,一顆心在胸腔裡飄來蕩去,沒個著落之處,總怕哪一天她有疏忽而去,蹤影難尋。
他從不敢問葉芷青心中對未來所想,只想儘快勸服父母能迎娶她入門,到時候將人拴到身邊,這輩子都沒辦法離開他。但周夫人出乎意料的固執,他只有另闢蹊徑,轉而求助於欣賞葉芷青的周震。
無人知道他接到周震的家書有多高興,但講給葉芷青聽的時候,她似乎只是淡淡的,並無欣喜,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對他們的未來是如此的絕望,毫無期待,卻肯義無反顧以身相酬,竟是連將來分開都已經設想好了,才肯不顧一切直爭朝夕。
周鴻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何滋味,他以前總想知道葉芷青的真心話,想知道她對自己情深幾許,偶爾從她話裡透出一鱗半爪,總疑心自己聽錯了,或者她拿來哄自己高興而已,有時候也確信她是愛自己的,只是這愛不足以抵消世俗之見、周夫人的冷眼、以及他心裡的忐忑。兩個人在未成婚前,他總有種說不出的危機感。
今日聽到她的真心話,卻是在這種境況之下,令人倍加動容,悲哀而又讓人心酸,整顆心好似被一雙有力的大掌攥緊了使勁去擰,疼到幾乎要讓他滴下男兒之淚!
——她心裡對他的愛,該是多甜蜜而絕望,才能讓她說出這番話?
原來他們之間最難跨過去的障礙只是周夫人的門戶之見!
周夫人一呆,葉芷青的一番話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從她踏進回春堂的門檻之後,姓葉的丫頭的確毫無巴結討好“有可能是未來婆婆”的舉動,反而毫不顧忌,看起來根本就沒有嫁進周府的打算。
“你未婚與男子同居,難道就不怕世人側目,旁人恥笑?”
葉芷青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玩的話:“夫人說笑了,世人只知拜高踩低,見權勢者拜,見富貴者捧,但有所求好話連篇。我既不慕權勢富貴,又無所求,但憑自己所長養活家小立於天地之間,旁人側目也罷,恥笑也罷,覺得我不可交便不來往罷了,與我又有何妨?我自過我的日子,與世人又有何干?”
周夫人竟教她給說的啞口無言,只覺得老臉都要燒起來了。
她這般怒氣衝衝跑來興師問罪,難道就因為這姑娘跟她兒子睡在了一張榻上?這也太沒道理了!
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