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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他的話音卻忽而軟了。夏風拂入門扉,他靜靜地凝視著她交疊在被褥上的手,眸光清湛。

“阿暖,我好歡喜。”他低聲說。

她輕輕地笑了,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傻瓜。”

皇后懷娠,讓長年沉寂的後宮忽然便熱鬧了起來。長樂宮兩位太后都不斷送來厚禮,每日裡七八個醫婆環繞著薄暖教她為母之道,朝野上下諸多貴人命婦都上趕著來宣室殿探望。

這是朝中難得平靜的時期,外戚消停,百官安分,災患都漸漸平息。皇帝雖然累,但心情甚好,後殿裡衣香鬢影吵吵嚷嚷,他也不覺心煩了。

他的妻子坐在花團錦簇之中,容顏靜好,令他心折。

女人們見皇帝來了,也不好意思叨擾太久,紛紛告辭。長秋殿長御攸華臨行欲言又止,終還是說出了口:“陛下和皇后若能撥冗往長秋殿見一見太后,太后一定歡喜得很……”

顧淵臉色一沉,薄暖已微笑開口:“是本宮孝心不夠,明日便去長秋殿謝禮。”

攸華與眾女一同離開了,顧淵卻並不看薄暖,只站在書架前撥弄書簡。薄暖坐在案前,笑吟吟地看著他的側影,“陛下往後專挑這種時候來,能給我省下許多事兒。”

顧淵淡淡道:“又拿我作擋箭牌。”

薄暖眼波流轉,“原來你還不樂意見我。”

“彆扭。”顧淵終於嗤笑了一聲。

薄暖輕輕地道:“我知道你不想去見皇太后。”

顧淵的笑容消失了,“我真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

薄暖低掩長睫,“她畢竟是你的母親……過去許多事情都是太皇太后冤枉了她,你總不能跟著犯糊塗。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那又如何?”顧淵忽然轉過身來,燃著闇火的眸子直直地盯視著她,“她做的一切,何曾讓我省心過?”

薄暖沉默了。

她低著頭,一手倚著憑几,一手輕輕撫摸自己漸見隆起的小腹,神色靜謐,長髮掩去了眸光,不知在想些什麼。顧淵忽覺空落落的,想呼喊卻沒有力氣,上前一步又停在了地心。

“我多麼希望我阿母還活著。”

她突然說。

突兀的一句話,帶了淚意,不能自禁的悲傷自那雙煙霧般杳然的眸子裡漂浮出來。

他怔住。

她很少與他說起自己的母親。她對於徹查陸氏的案子很執著,但她從來不曾告訴他,自己心底裡深埋的那個母親的影像,已經隨著年月的逝去而漸漸模糊湮滅。

她是多麼害怕那種模糊感啊……一個曾經與自己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人,已在地底多年、白骨支離,而她連那人的模樣都記不清晰了。她深恨自己,這種記憶的消褪有如對母親的背叛,所以每一個晚上,每一個夢境裡,她總想回到睢陽北城的那間茅屋裡去,看一看自己的母親……

“去看看太后吧,子臨。”她哽咽,“不然,不然你會像我一樣,追悔莫及的。”

顧淵將她沉默地攬入懷中。

“你說得對。”許久,他方啞聲道,“阿母當會喜歡小孫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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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帝后擺駕長樂宮長秋殿。文太后早得了訊息,病了數月的身子振作了起來,張羅著人手打點正殿上下,還掛念著薄暖身懷六甲,特讓攸華點起了暖爐。顧淵進來時不由失笑:“七月的天,生什麼爐子?”

文太后正色道:“女子懷了身子便是最脆弱的時候,一丁點大意不得,尤其是不可受了寒。”

顧淵不以為意,薄暖對文太后笑著道謝,又低頭對顧淵道:“原來你當真一點也不關心我。”

顧淵愕然,薄暖卻拿團扇掩了臉,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顧淵只覺妻子懷娠之後愈發莫名其妙,想了想,語氣上還是軟了下來:“朕回去便讓孫小言取炭火來——你莫又在夜半喊熱。”

薄暖頓覺尷尬,紅著臉啐他:“胡說八道。”

顧淵一擊得手,便不再窮追不捨,只裝作吃果子,一臉正派。

文太后坐在上首看帝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地笑鬧,心底倒也漸漸感到溫暖而安適。她最害怕冷清,可是她這一輩子,過的都是冷清的日子。現在這樣寬心的時刻,於她而言是太寶貴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自己為這個兒子操了大半生的心,可是自己做的卻不見得是對的。他終究是沿著他自己選好的道路、伴著他自己選好的女人,一意孤行地走下去了。她想拽他回來,就如這世上每一個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