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胡嚴這一考慮,便足足考慮了三日,才終於再次登了睿郡王府的大門。
簡潯都差點兒絕望了,暗忖看來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胡嚴,高估了一個男人在這些事上的立場和態度,也是,就像月姨說的那樣,他如今有伯爵的身份,又年輕英俊,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用全盛京的適齡大家閨秀全部任他挑來形容也是一點不為過,他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見宇文倩,怎麼跟她說了,這樣的打擊,於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胡嚴總算還是來了,簡潯抱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想法,很快讓人請了他到花廳裡說話兒。
卻在看到胡嚴的那一刻,唬了一大跳,“姐、姐夫,你這是怎麼了,這幾日你都做什麼去了……”
眼前蓬頭垢面,鬍子拉碴,瞧著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幾歲的人,是那個最在意儀容,一言一行都讓人挑不出任何不妥的貴公子胡嚴嗎,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
胡嚴的聲音也粗糲而沙啞,雙眼卻十分的平靜,有一種大浪淘盡,歷經千帆後的沉穩和從容,他緩緩的說道:“弟妹,我深思熟慮了三日,已經想好了,我不會跟倩兒和離,我要與她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我們兩個白髮蒼蒼,都再走不動了為止,請你帶我去見她罷。”
“真的?”簡潯又是意外又是感動,為他的端肅和鄭重,“姐夫真的已經考慮好了,確定自己以後不會後悔嗎?你須知道,開工沒有回頭箭,你踏出這一步,將來便由不得你反悔,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師兄是絕不會讓他反悔的,因為他是倩姐姐的夫君,他才會認了他這個姐夫,認了他這個親人,等他不是倩姐姐的夫君時,於師兄來說,捏死他,真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到就哪裡去,哪怕他有伯爵的身份傍身,也是一樣。
胡嚴沉聲道:“比起害怕將來會後悔她所謂的失過貞潔,我當初不該怎麼樣怎麼樣,我更怕自己後悔如今為何沒有與她站到一起,做她的後盾,更怕失去她,以後漫長的人生裡,只能在想念我們曾經有過的甜蜜與恩愛中,還有無盡的懊惱與自責中度過。只要一想到,以後那麼長的幾十年裡,我再見不到她,再不能與她朝夕相對,一同起床,一同吃飯,一同哭一同笑,我孩子的母親也將不是她,我便心痛如絞,恨不能立時死過去才好,相較之下,她的那點白璧微瑕,又算得了什麼?”
這三日他是怎麼過來的,他甚至不敢回頭去想,最開始全是悲憤,悲憤得他真的想殺人了,他的祖父是為了那個昏君殉國的,他的家人,上上下下那麼多口子人,甚至都是為了那個昏君,才全部沒了的,因為昏君,他們胡家家破人亡,到現在都還在守孝,也只剩下他們兄弟三個,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振胡家的家業和聲威了。
到頭來,昏君卻那樣汙辱他的妻子,那樣汙辱忠臣之後,而他的妻子,還是昏君的堂妹,與他一脈相承,他怎麼就能禽獸不如到那個地步,怎麼能夠?!
可他殺不了那個衣冠禽獸,改變不了事情的結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將自己觸手能及的東西,全部摔個粉碎了。
引得兩個弟弟都來問他,出什麼事了?讓他先彆著急也別生氣,把事情說出來,他們幫著一起想法子。
可這樣的事,他怎麼能告訴兩個弟弟,他只能讓他們別管他,然後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回了他和宇文倩的臥室去。
臥室裡全是她的氣息,她平時愛用慣用的東西,大到床單幔帳,傢俱屏風,小到榻上的迎枕,她喝水的茶盅,每一樣都在提醒著他,他的妻子是個怎樣可愛,怎樣有情趣的女子,因為有了她,他才能在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親人和幾乎所有一切後,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有希望,還是有未來的,她就是他的陽光,就是他的天!
然而如今,他的陽光被烏雲遮住了,他的天也塌了,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
胡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躺到了床上去,又是怎麼哭出了聲,末了是怎麼睡著了的。
他只知道,他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漫長很真實的夢,夢裡宇文倩在受了汙辱之後,不堪受辱,血濺當場,他送她出門時,還好好兒的,鮮活的嬌豔的人兒,不過眨眼間,就倒在血泊裡一動也不動了,無論他怎麼叫她,怎麼求她,她都一動也不動,更不必說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了。
以致胡嚴哭著醒來那一刻,真的是痛不欲生了。
他不敢想象,若夢裡那一幕成了真的,倩兒永遠不會動,永遠不會睜眼了,他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