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進內右門,她因那晚上頂著一張五花臉邁出養心殿而一夜走紅,宮門上站班的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見了她忙上來打千兒,“姑娘來了?”又來挨欺負了?
她噯了聲,“我找御前的人。”
“好好好。”小太監樂顛顛的,“奴才給您報裡頭當上差的去。”
一會兒三慶出來了,笑道:“大中晌的,姑娘怎麼過來了?下回打把傘吧,仔細曬壞了。”一面說一面往裡頭引,“萬歲爺這會兒正練字呢,您在捲棚底下略等等,我這就給您通傳去。”
嚶鳴忙說不,“我是來問問明兒怎麼安排的,沒什麼要緊事兒。萬歲爺忙,就不耽誤主子工夫了,問您也是一樣。”
三慶感覺有點為難,到了養心殿不進去請安,回頭萬歲爺知道了怪罪,那多不好!可轉頭再想想,宮裡來去的人多,不是每個進過養心殿的都得去見皇上,萬歲爺政務忙,哪兒有那麼多的閒心見人。於是他把她請到東邊的廊廡底下避日頭,仔仔細細告訴她:“明兒您得早起,萬歲爺寅時就要起身,卯時召見眾臣工。咱們御前的人分兩撥,一撥跟隨劉總管伺候萬歲爺上太和門,一撥就在午門外頭候著。大行皇后停在景山殯宮,到時候先上景山起靈,一應儀仗都預備妥當了就出殯。喪儀走一條御路,咱們走另一條,萬歲爺要先一步到鞏華城,預備迎接大行皇后梓宮。”
嚶鳴仔細聽著,說起來倒也不復雜,但真正行事要比口述繁瑣一萬倍。她頷首,溫聲道:“我記下了,明兒寅時起來,收拾停當就往這兒來和你們匯合。我沒經過這些事,心裡也懸著,橫豎明兒聽德管事的安排就是了。”
三慶道:“您也別慌,一應都有內務府承辦,咱們跟著御駕行走,準錯不了的。”正說著,眼梢一瞥,見小富從前殿大門上出來。出來了沒走,呵腰站在檻外恭迎,三慶喲了聲,“萬歲爺移駕了。”
嚶鳴烏雲罩頂,心裡嘀咕又得照面,照了面一準兒又沒好話。可既然逃不開,只好硬著頭皮上,不過自那回頂硯臺的事兒發生後,接下來幾天皇帝見了她像沒見著似的,不拿正眼瞧她。她呢,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巴不得皇帝從此忘了有她這個人。就算以後不得已封她做了皇后,也可以像對待深知一樣對她不聞不問,反正沒人整天給她小鞋穿,她再活上三四十年問題不大。
把頭低得更厲害點兒,幾乎要貼上自己的胸口,以為皇帝這樣就不會發現她了,結果三慶一個勁兒暗中拽她袖子。她遲疑了一下,抬眼看過去,皇帝就離她不遠,乍然一看,嚇她一跳。
“太皇太后派你來,有什麼要吩咐的?”
皇帝站在廊前的日光下,微微眯著眼,藍袷紗袍上的金剛石馬尾紐子,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烏油油的光。
有些人是不能拿到大日頭底下檢驗的,就著光看,能看出許多瑕疵來,即便蓋著厚厚的粉也一目瞭然。而有些人呢,合該在太陽底下照看,那肉皮兒是一面白潔的玉牌,印上深邃的眉眼和嫣然的唇色,恍惚有種無塵的假象。
嚶鳴重新垂下了眼,“不是老佛爺派奴才來的,是奴才怕明兒錯過了時辰,趕不上御駕……奴才這回隨御駕行走,聽萬歲爺吩咐。”
冤家路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無奈是太皇太后吩咐的,皇帝覺得自己是走投無路,才不得不接受她同行。不過醜話要說在前頭,“御前的人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個個都有眼力勁兒。你隨駕行走可以,別壞了規矩,倘或鬧出笑話來,朕絕不饒你。”
皇帝的狠話放得多了,嚶鳴也沒有起先那麼害怕了。她說是,“奴才也有眼力勁兒,絕不在萬歲爺周圍百丈以內露面,請萬歲爺放心。”
皇帝輕蹙了下眉,發現自以為是的知趣也很讓人討厭。他轉過身去,漠然說:“隨你。”然後負著手,往遵義門上去了。
兩個人針尖對麥芒,時候長了御前的人也見怪不怪。三慶對插著袖子說:“那姑娘明兒趕早吧,時候不等人的,誤了吉時可了不得。這麼的,寅時我打發個蘇拉過去,也好給姑娘提個醒兒。”
嚶鳴說不礙的,“我往常在家也起得早,再說頭所有時辰鍾,誤不了的。”
問明瞭就可以回去了,她們穿小道兒回到西三所,把一切又仔細檢點一遍,嚶鳴站在窗前琢磨,“你說……咱們要不要帶上一口鍋?”
松格直愣神,“帶鍋幹什麼?您還想自己生火做飯?”
嚶鳴說:“我怕皇上往我飯菜裡下藥,回頭把我毒死了可怎麼辦?”
松格猛醒過神來,發現這個問題很嚴重,就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