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並不真的多討厭她,比起後宮那些嬌滴滴,只會奉承賣乖的女人來,她簡直是個鐵蒺藜一樣的存在,渾身長刺,不容忽視。
“齊嚶鳴。”皇帝叫了她一聲,“那枚萬國威寧究竟是誰的手筆?”
嚶鳴聽見皇帝叫她名字本想回頭的,但他的後半句話一出,她立馬把腦袋裝回了原位,“萬歲爺的話,奴才不明白。”
皇帝知道她會這麼應對,也不著急,邊走邊道:“眼下沒有第三個人,你就不必同朕裝樣兒了。私造璽印是殺頭的大罪,你不知道麼?”
嚶鳴想了想道:“奴才沒有私造璽印,如果萬歲爺指的是那枚印章……那枚印和真印有多處不同,是奴才拿來練手的玩意兒,沒想到萬歲爺竟當真了。”她一句一頓斟酌著說,“萬歲爺要是打算以私造璽印的罪來處置奴才,奴才是不會認罪的,因為萬歲爺拿不出證據來證明這印是我的,那枚印不是一直在萬歲爺手裡嗎,和奴才有什麼相干!”
看看,果然在這裡等著呢,賭的就是這事兒沒法拿到檯面上來說。假印原本在人家身上揣著,他要是不派人去摸,自然也沒有後面的自討沒趣,這叫願者上鉤。
不過那句“奴才是不會認罪的”,可見這人有多囂張。皇帝氣得咬牙,忽然頓下來不走了,那個二五眼自個兒往前走了好幾步,發現身後的人跟丟了,忙停下回頭看。
燈籠圈口的光從下方照上去,鼻子以上黑洞洞的,毫無美感。她說:“萬歲爺,您怎麼了?您想一個人回去嗎?”
皇帝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知道她不情願送他回養心殿,做夢都盼著他鬆口說想一個人回去吧!其實一個人回去沒什麼,他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還能走丟了不成?可她越是這麼引導他,他越不能如她的願。
皇帝負著手,重又往前慢慢騰挪,“朕是在想,該怎麼對付你。”
如此直言不諱,讓嚶鳴覺得有些惶恐,“奴才草芥子一樣的人,怎麼敢勞萬歲爺費心琢磨呢。前頭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吧,耿耿於懷也沒什麼意思,您說呢?”
所以是一個佔了便宜的,來勸慰一個吃了暗虧的,說算了吧,做人心胸要開闊,是這個意思吧?
皇帝覺得這人有些鮮廉寡恥,不過再一想,過於計較確實會把這顆草芥子碾碎,她的生存,不過是靠他指頭縫兒裡那麼一絲間隙罷了,捂得太緊了,她過不去,底下就玩兒不成了。
皇帝又有主意了,說:“朕腳疼。”
嚶鳴回頭看了眼,現在都能看見慈寧宮大門呢,才走了幾步而已,怎麼就腳疼了!
“那怎麼辦呢。”她說,“要不然您略等等,奴才回去傳輿,再來接您。”
皇帝哼了聲,“你想讓朕一個人站在夾道里等著?”
“您要是怕黑,奴才可以把燈留給您。”她十分體貼地說,“奴才眼睛好,能摸黑回去叫人。”
可皇帝並不接受她的提議,九五之尊自己挑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況且他並不是真的腳疼,不過是想刁難她一下罷了,皇帝說不成,“你奉命伺候,自己跑了是什麼道理?”
這下子嚶鳴沒法子了,心說你靦著老臉,不會是想讓我揹你吧!就你這模樣,站在三丈以內能把人凍哆嗦了,你還想上身呢,真當人好欺負?
於是就僵持著,她低頭思量,想不明白這人為什麼沒有一回能消停,見了她就想擺佈她。他討厭她是納辛的閨女,討厭薛尚章到這個時候還想讓自己人霸佔他的後位;可她呢,她也討厭他目空一切的鬼樣子,蠻不講理的狗脾氣。還有他們一家老小害死了深知的仇,若非怕給薛齊兩家招禍,她早就尥蹶子不幹了。
皇帝享受她束手無策的難受勁兒,他就這麼站著,抬頭望望月,“今兒是十五……”
嚶鳴的鬱氣從每個毛孔裡散發出來,她不待見皇帝,也不待見月亮,“今晚的月色可真難看。”
皇帝慍怒地把視線調到她臉上,“你的眼睛要是用不上,回頭就摳了吧,放在你身上也是糟蹋。”
這下嚶鳴不敢發牢騷了,動不動就要摳人眼睛,這是第二回 了。她嘆了口氣,低頭瞧瞧皇帝的鞋,“萬歲爺,好好的怎麼會腳疼呢?是鞋不合適,還是長雞眼了?”
皇帝臉上一僵,“你又在胡說什麼?”
然後嚶鳴就不說話了,把羊角燈放在足邊,就那麼掖著手,低著頭站著,一動不動。
這是什麼意思?皇帝見她不作為,又有些惱火,她不是應該說“萬歲爺,奴才來背您”的嗎。她一個女人,皇帝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