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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面面相覷,大家嘴上不說,心裡明白,這是到了收網的時候了。薛尚章這些年的猖狂有目共睹,早前皇帝沒有親政,他霸攬朝綱也就罷了,後來政權收歸皇帝手中,他依舊分毫不讓,這就是不知審時度勢了。當初硬塞了納辛的閨女進宮,本以為能仗著同榮同辱牽制繼皇后,誰知皇帝另闢蹊徑,並沒有從正規途徑大做文章,寧願賞他個配享太廟的哀榮,就這麼保下了齊家。但其他薛派的人,顯然沒有納辛這樣的好命,薛家的兒子首當其衝。納辛這人平常擅於和稀泥,緊要關頭絕不含糊,皇帝要把薛家連根拔起,他連鍬都準備好了,只要皇帝有這個意思,他立馬就往上遞鍬把子。
橫豎薛家二爺凶多吉少,就等著上頭拿這個大做文章吧。以前和薛家有過往來的都惴惴不安,等著懸在脖子上頭的鍘刀落下來。值房裡真靜啊,滿屋子肥得流油的軍機大臣們,這會兒成了結凍的肉湯,萬歲爺說加熱就加熱,說切塊就切塊。
皇帝呢,自有他平衡朝堂的手段。薛尚章當權這些年,滿朝文武有幾個是一乾二淨的?朝堂像個大池子,水至清則無魚,都處置乾淨了,他一個人也當不成皇帝。
因此他的反應,可說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事出意外,薛公這一去,閤家老小人心惶惶,朕可以體諒。人經歷大悲大痛,言語反常也是有的,朕怎麼能因這一點錯漏斤斤計較呢。”一頭說,一頭問御前大臣阿林保,“朕下令內務府協辦喪儀,如今怎麼樣了?”
阿林保呵腰道:“回主子,都照著主子吩咐辦理,喪儀、出殯及墓園,一應都料理妥當了。如今薛公棺槨停靈關帝廟,欽天監瞧了日子,一個月後落葬。”
皇帝點了點頭,臉上神色黯然,“薛公是我大英股肱,當年幾位皇叔作亂,是他保朕坐穩這萬里江山,朕心裡一向感念他的好處。靈柩進京,恰逢朕大婚,沒能親臨祭拜,朕心裡實在有愧。橫豎大葬還沒到時候,等擇個日子,朕再去他靈前上一炷香吧。”
所以皇帝還是體天格物的好皇帝,對待那樣一個權臣能做到不失風度,那麼朝堂上這些和薛家有過小來小往的人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皇帝的目光沒有鋒稜,平靜地掃視左右侍立的臣工,乍見案上西洋座鐘針指向未時,笑道:“竟這個時候了!朕一議事就忘了時辰,讓你們餓著肚子辦差,是朕疏忽了。”轉頭吩咐德祿傳膳,自己舒展身形下了南炕,復又說,“明日卯時,太和殿設筵宴,屆時咱們君臣再共飲一杯。”
眾人道嗻,紛紛掃袖打千兒,“恭送皇上。”
皇帝轉身走出了軍機值房,外頭雖冷,但空氣清冽。他站定了,略醒了醒神兒,舉步朝乾清宮去,邊走邊吩咐那丹朱:“下月初四,朕要上關帝廟祭奠忠勇公,把訊息放出去,朕等著薛家老三來尋仇。”
那丹朱應了個“嗻”,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進了內右門。
心腹大患已除,再加上情場得意,皇帝走路都帶風。原本薛家不必弄到這步田地,可惜薛尚章和長子一死,底下兩個成了無頭蒼蠅。老三赫壽的命是他特特兒留下的,如果他安分,以後酌情還能容他活著,但他下落不明瞭,少不得藏匿在哪裡圖謀不軌。這樣正合皇帝的意,給了他機會正大光明把薛家蕩平。他心裡有成算,緩緩吸了口氣道:“薛家重用的人,給朕列個名單出來,命粘杆處仔細盯著。等薛尚章大葬禮成,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丹朱半晌道嗻,似乎是猛回過神來才應了一句,皇帝皺了皺眉,聽出了心不在焉的味道。
他回頭瞧他,那丹朱年紀不大,卻長著一張老成的臉,紅絨暖帽下的五官總有股憂心忡忡的味道。皇帝才想起昨兒太皇太后提及的話,料他還在為了家裡的事苦惱,“你有好前程,別因俗務耽擱了。”
那丹朱愕然抬起眼,才知道家裡的爛事兒已經傳進宮來了,頗為羞愧地說是,“奴才犯糊塗了,請萬歲爺恕罪。”
那丹朱的年紀比皇帝還大一歲,算是他的表兄,這些年一直在他跟前辦事,奇怪的是從未向他提起家裡的難處。皇帝道:“朕從皇祖母那兒聽說了,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朕?”
他呵下腰道:“主子政務如山,奴才怎麼敢拿家裡瑣事勞煩主子。況且又是些上不來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