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些罪意,微嘆一聲,開口說道:“少湖啊,外頭人,都叫咱倆做‘青詞宰相’,你可聽說過?”
“略有些耳聞。”徐階點了點頭。
“青詞宰相。”嚴嵩不禁訕笑一聲,“這麼多年了,災荒,打戰,官場傾軋,哪一件是光靠青詞能平息下去的?”
“只是不在其中,不知道其中難處罷了。”徐階也額頭微慫,嘆一口氣。
“我老嘍,怕是也幹不了兩年了。”嚴嵩一邊低語,一邊搖著頭,“以後我大明朝,怕是就要少湖你,幫著皇上頂著了。”
“閣老……”徐階似乎想開口想說些什麼。
“唉……”嚴嵩卻立刻抬手止住了徐階,“人生七十古來稀,我都已經八十一了,夠了,夠了。”
“怕就怕,我身後的這些子子孫孫,把家給敗嘍。”嚴嵩的臉上,略有些悵然。
“東樓也是俊傑,斷不會辱沒了閣老。”徐階連忙說道。
“他?”嚴嵩又訕笑一下,“以後這內閣裡,輪不著他,他不帶頭敗我嚴家,就是萬幸了。”
“少湖。”嚴嵩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打死不離一家人,我身後這些子子孫孫,怕是就要拜託少湖你了。”
說罷,嚴嵩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一掀衣襟,在徐階面前跪了下來。
“閣老……”徐階頓時一驚,連忙就要上前扶起。
“祖父……”在一邊陪客的嚴鴻,嚴鶴等人也是大驚失色。
“還不快跪下。”嚴嵩擎著徐階的胳膊,並不急著起身,而是對著嚴鴻,嚴鶴等人大喝一聲。
一群人遲疑的看了看嚴嵩,各個暗歎一聲,卻還是跪了下來。
“閣老快快起身,這如何使得。”徐階略有些慌亂的託著嚴嵩的肩膀。
嚴府,側書房。
嚴世蕃默默的站在窗前,額頭上暴出幾根青筋。嚴年也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
“老爺,老太爺這般做,也是為了家裡。”嚴年縮著腦袋,小聲的說道。
“什麼打死不離一家人,他徐階,什麼時候拿我們當過一家人。”嚴世蕃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現在這般做,還不都是給他們逼的。”
“老爹求徐階,卻不知道沒人幫得了我們嚴家。”嚴世蕃憤憤的咬了咬牙,“能幫得了我們嚴家的,只有自己。這般做,才是損了我們嚴家的骨氣。”
“回頭林潤押到京城裡以後,死也要撬開他的嘴。”嚴世
捏拳頭,目光直落到了西邊的涼亭上邊。
“今個的事兒,絕不能讓外邊人知道。”嚴世蕃略想了一下,又對嚴年吩咐道,“若是傳出去,恐怕又要生出許多不測來。誰要是說出去半個字,立刻打死。”
“可徐階那裡……”嚴年覺得這樣未必能把今天這事兒藏住。
“你放心,徐階那裡,定也不會說了出去。”嚴世蕃冷冷一笑。
涼亭上,西落的夕陽灑下了最後一抹餘輝,慢慢的,沉落西方。
在政治鬥爭中,站錯隊伍,是件後果很嚴重的事情。
於是在林潤被拿的訊息傳出以後,死氣沉沉的京城裡,彷彿被扔進了一塊大石頭,頓時激起了一陣陣漣漪。
投靠嚴家的,一個個是喜氣洋洋,頓時感覺底氣足了幾分。
倒向徐階這邊的,也是暗暗揣測著,心裡生了幾分憂慮。
倒是有幾個明眼的,卻也不多說,只是閉緊了嘴,每日離了衙門就回家,再不出來。
嚴府裡發生的事情,因為有了嚴世蕃的吩咐,連半絲信也沒透了出去。徐階這裡,也果然半分未提。
可若是以為徐階就這樣便放過了嚴嵩,那卻也大大的錯了。
因為嚴嵩不止是在徐階面前跪過,當年在夏言面前,他就用過這招。夏言是個軟心腸的人,放過了嚴家,最後卻自個落了個身首異處。
算起來,夏言也算是徐階的老師。有老師的教訓在前頭,即便這回嚴嵩是真心的,徐階卻是也不敢信了。
憋屈了二十年,才盼到了今天,更何況,你那個位子我也喜歡,但我想自個去拿,而不是要你給我。
於是,徐階這邊出了嚴府的大門,那邊立刻又有幾個御史上了疏,大言林潤之冤。
可嘉靖帝那邊,卻只要是關於林潤一案的摺子,進了永壽宮,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無訊息出來。
而與此同時,押解著林潤的囚車,正連日的在官道上走著,離京城越來越近。
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