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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因為,這個滿身瘡痍的國家還沒有絕望;因為,被視若蚍蜉的中國人還存活在這世上。

夜色沉沉,如同一面無邊無際的黑幕,籠罩在人們的心上。

而黎明的光緩緩地、緩緩地,就那樣不動聲色滲過了那面黑幕的縫隙,微弱又頑強地灑了下來,執著於為這片荒蕪天地裡的人們迎來半縷希望。

落旌提著陳夫人送來的一罐雞湯,悄悄推門而入。張宗靈接到了新一輪的戰報已經離開,而房間中正安靜地躺著重傷的青年。雞湯是陳夫人特意燉的,因為知道陳醫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落旌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想要推拒,可陳夫人卻不在意地笑著說,那只是他們家給傷員們的一點心意。

病床上全身都纏滿了繃帶的慕軒猶自昏睡著,而整個房間裡靜悄悄的,甚至能聽見鐘擺的流淌。落旌將那罐雞湯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緊緊抿著嘴角,目光帶著難掩的心疼打量著段慕軒,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被紗布包著的眼角。

窗外最後一場春雨淅淅瀝瀝,潤物無聲地下著。

一旁桌子上翠湖色的燈盞幽幽地發著光,光束下那罐雞湯嫋嫋地散發著熱氣,而桌上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諾爾曼的署名。紅十字醫療隊的分配名單已經確認下來,落旌將要接替諾爾曼成為華北戰區新一任的醫療隊隊長。

昏黃的燈光下,落旌眉目輕觸地開啟信封,只見上面寫道:

親愛的落旌,你好:

因為病情的加重,我將選擇在一個星期後離開中國,回到我的故鄉,但如果那時你尚未趕得及交接工作,我將不能同你面對面道別了。

當年,我跟著你來到了中國這片古老質樸的地方,在這裡,我看見了一個勇敢頑強的民族。這裡人們骨子裡的血性讓我感到驚訝,而這裡的一草一木也都帶著頑強的生命力。

我相信這場戰爭會一直打下去,直到中國和全世界反法西斯聯盟的勝利。我手上的傷已經不允許我再拿著手術刀救治受傷計程車兵。

我很遺憾,我將要離開這裡,不能再與你們並肩戰鬥下去,可是請相信,我會一直虔誠地祈禱中國終將迎來自己的勝利。

……

落旌轉過頭,目光裡湧動著水汽,不無擔憂地看著病床上的慕軒。她想了想,微微抿住嘴角提筆在回信寫道:“諾爾曼,我感到非常抱歉。在這裡,我出了一些事情要耽擱一段時間,恐怕不能和團隊按時到達。一旦解決好我的事情,我將立即啟程出發接替你的工作。同時,我也真心祈禱你的傷勢能夠早日康復。……”

將信放進信封中裝好,落旌關上燈,而一間狹小的病房便再次重新歸於黑暗,只是窗外已現薄涼微光。伴著纏綿柔軟的滴答雨聲,落旌輕輕握上慕軒打著繃帶的手,卻怕弄疼了他。她不敢想象,如果眼前的青年出了什麼事情,她該怎麼辦。

她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握著慕軒的手,嘴角抿著一個微笑,可是聲音裡帶著哭腔:“慕軒,快點好起來。你說過的,等戰爭結束了,你會帶我離開這裡建一個新家的。”

只要一想到青年渾身的傷,落旌的眼淚就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窗外天光緩緩地穿過雨幕透過玻璃灑了進來,落旌嘴角抿出一個恬淡的弧度,可是那雙好看的杏眼裡卻是水光漣漪成一片,恍若幽谷裡被雨水驚擾的深潭。半響,她緩緩說道:

“十六歲那年,我在病房中醒來時看見你,就想著要嫁給你。”

“這人世那麼多人,可讓我想披上嫁衣的,不過只有一個你。”

老林說,病人的耳道大量出血,聽力恐怕已經嚴重受損。也許他還能聽得見自己的聲音……也許,他已經聽不清楚自己說的話。良久,她終於撐不住趴下去隱忍地抱住猶自昏迷的青年,將臉埋進被子,而肩膀顫抖得厲害:“……所以,慕軒,你不可以丟下我。”

“……不要怕。”

安靜的房間響起這句話時,窗外雨水正從簷瓦上飛落,讓人輕易以為那是幻覺,又或者是從其他處傳來的傷兵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哼聲。

落旌猛地抬起頭,卻不想被大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額頭。她雙眼紅得像只兔子,卻只是怔怔地看著仍然躺在病床上的段慕軒。青年的一雙眼睛和耳朵都被紗布包得嚴實,而面容平靜得瞧不出任何波瀾。可是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確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落旌握住他的手,語氣小心翼翼又帶著激動,忍不住破涕為笑:“慕軒,你醒了?”

段慕軒微垂的嘴角微微抿著,悶哼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