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後的天空陰沉得厲害,恐怕馬上就有一場大雨來臨。
當一個軍打到最後只剩下四十八個人,是怎樣的悲壯?從前段慕軒做夢都不曾想過,但是在這片充斥著腐骨與鮮血味道的土地上,確確實實就是這樣發生在自己所在的軍隊裡。
大雨傾盆,雨水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冰冷。幾乎整個戰區的軍官都來到這裡,五十八師的師座王耀武捂著胸口,幾乎站不穩腳跟。而站在最前面的段慕軒面無表情地聽著司令員的訃文,雨水順著軍帽從他稜角分明的輪廓滑下,而他的身後是殘存的四十八個戰士。
授青天白日旗的時候,一身冰冷戎裝的段慕軒像是腳生在了土地上一般,整個人在瓢潑大雨中動也不動。而司令員皺著眉,就一直保持著將旗幟送出的動作。張宗靈和腦袋胳膊纏著繃帶的王奎昌急得想替段慕軒去接。
終於,冷峻青年像是回過神來一般,抬起了手接過司令員手中的那面旗,出聲問道:“……能否將這面旗贈給七十四軍陣亡的將士?”
薛司令員怔了怔,他抬起頭隔著雨幕看到了站在段慕軒背後沉默如山的七十九軍戰士還有那一座巨大的墳墓,他突然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哪怕他們一個軍戰鬥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兵一卒,他們也要跟敵人決戰到底。
在得到長官的首肯後,段慕軒舉高手中的旗幟,而隊伍自動整齊地化成兩列,所有人沉默地注視著他的動作。張宗靈和段慕軒一同將那面錦旗連同中華民國國旗一同蓋在了那座巨大的墳墓上,莊嚴而肅穆地朝那座埋葬著七十四軍軍魂的墳墓行著軍禮,伴隨著他們的動作,剩下來計程車兵臉上無聲地流淌著淚水,跟著他們行著軍禮。
段慕軒轉過身,目光平靜而冷地看著每個人,滂沱大雨中他靜靜開口說道:“旗幟,是軍人的榮譽與生命,我們在戰鬥中只要看到自己的旗幟就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戰!”
雨水沖刷著泥土,捲走了血紅的顏色,一路流淌的水流,像是胭脂一般的酡紅。
陰沉的蒼天,沉默的青山,披著錦旗的墳墓還有站如槍桿的戰士,這一切像是號角一般悲壯,在這無聲的天地間。
“雖然現在我們只剩下了四十八個人,但是,我要你們每個人記住,哪怕最後只剩下了一個戰士,只要還有一個人,咱們七十四軍的軍魂就還在!哪怕最後被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們都要記得拿起手中的槍為死去的兄弟同胞向日本人去討還中國人的血債!”
青年將軍舉起手中的槍,朝天開槍三聲,響徹在山谷河流間,而他舉著槍慷慨激昂地喊道:“討還河山,血債血償!”
“討還河山,血債血償!”
“討還河山,血債血償!”
“討還河山,血債血償!”
喊聲響徹在天地間,恍若戰鼓雷聲穿過雨水雲層彰顯著誓死捍衛家國的決心。
“怦!——”
□□被投下來發出一聲巨響,天空上的六架飛機盤旋著,像是六隻貪婪而眼神銳利的禿鷹,孜孜孜孜地叫著,審視著城鄉中人群集中的地方,似是要把這種聲音打進中國人的內心深處。過江逃難的人群成千上萬,江面上已經漂浮起一層死屍,就連皖北的河水都被人血染紅——
保羅神父急聲說道:“孩子們,快!快躲進屋裡去!”
落旌護著豆包和燕兒正準備把他們送進屋時,卻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風聲,嗡嗡的聲音越發大。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立馬彎身抱起兩個孩子朝外面跑去,一邊跑一邊高聲叫道:“保羅神父,別進屋!快帶著孩子到外面去!”
保羅神父一抬頭反應過來,忙不迭拉著孩子們朝外面跑去。就在他們剛剛跑出孤兒院大門時,便聽見背後“轟”地一聲,破房子便轟然倒塌。保羅神父緊緊摟著三個孩子,額頭抵在水泥牆上,口鼻緩緩流出鮮血。落旌驚惶地跑去扶保羅,卻發現手上都是鮮血:“神父!”
孤兒院被炸成了一個大坑,蘇婉將孩子們圍在一起,每個孩子害怕地看著天上飛來飛去的怪物,其中幾個嚇得大聲哭起來。蘇婉急著哄著他們:“大家都不要哭啊!有沒有傷著?有沒有哪裡疼?別哭啊,姐姐在這兒!”
街道上傳來步伐整齊的跑步聲,落旌心漏跳了一拍,如果在這個時候碰到日本兵,他們不管是誰都難逃死劫!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在上面飛機來回發出的巨大噪音中,落旌和蘇婉在各自的眼神裡都看到了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需要科普的東西比較多,大家想看就看,不想看也沒什麼啦~~
(畢竟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