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悄悄推了下楚晴,意即禮已畢,該回去了。
楚晴卻挪不動步子,默了片刻,問道:“先生以後有何打算?”
“我已告了長假,準備帶拙荊和琴兒的靈樞回鄉安葬,”沈在野淡淡地回答,可抬眸瞧見楚晴大大的杏仁眼裡蘊著的點點珠淚,不由愣了下。
他十六歲成親,十七歲當父親,到如今已是二十又七,經歷過情情愛愛的人,豈會看不出楚晴眼眸裡的情意?
她第一次來就緊盯著他教沈琴寫字,眼裡全是羨慕與眼饞,他心一軟讓她試寫幾個,她立時雀躍起來,眸光亮得就像天上的星子。
沈在野輾轉聽楚景提過,楚晴自小沒了娘,父親又常年不在家,四房院只靠她一人支撐。
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她父親怎能拋下她不管?
沈在野莫名地就有些憐惜她,對於她在信裡流露出來的迷惘與困惑做了勸解。
第二次她來,看著他的目光就多了些依戀與親近。
而這一次,沈在野有些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拋去年齡相差太大不說,單看家世就不成。楚晴是衛國公嫡親的孫女兒,不可能下嫁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窮書生,何況他還是個鰥夫。
再者,楚晴年紀太小,不曾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對他更多的是女兒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這一點楚晴不懂,可沈在野絕不會不懂。
所以,他稍頓片刻,便道:“琴兒只六姑娘一個好友,這幾天我抽空將琴兒的東西整理了一下,若六姑娘不嫌棄,就請收下,也算相交一場留個念想……”說罷親自從書房搬出來一隻箱子,“再說句不自量力的話,在下斗膽也將六姑娘視作女兒,此次回鄉不知何時再回京都,以前的一些畫作勉強還能入眼,一併贈予六姑娘聊作添妝之用。”
楚晴“哇”地就哭出了聲……
☆、第79章
桂嬤嬤對明氏感嘆不已,“沈在野真是位君子,言語坦蕩行止有度,要是年輕上十歲,還沒成親,說起來也是一段佳話。”
“那晴丫頭呢?”明氏更關心的仍是楚晴。
桂嬤嬤道:“在沈家哭了會兒,出來時就收了淚,一路都戴著帷帽並未被人瞧見,便是瞧見也說不出什麼,來弔唁故人誰不得哭幾場?”
明氏嘆口氣,“這孩子心思就是重,回頭讓問秋她們解勸著點兒,這人與人的緣分,不管是父女也罷,夫妻也罷都是命裡註定的,強也強不得……說起來晴丫頭也十二了……”應該把她跟明懷遠的親事定下來了。
明懷遠金榜題名後聽從家裡人的意見,留在翰林院繼續讀庶吉士,還差半年就滿三年,他心心念念地想外放,親事能在他外放之前決定下來最好。
楚晴倒沒有再哭泣,只是覺得渾身懨懨地,稍稍用了點中飯就上床歇著了。身子雖累,腦子卻清醒著,一點一點回憶起與沈琴相識相交的情形。
初見時就孱孱弱弱氣血不足的樣子,走幾步山路就得讓沈在野抱著,平常也難得出門,沈在野在家,則父親陪著她玩,沈在野上衙,就剩她跟母親兩個體弱的人相對。日子恐怕過得也很是寂寞。
而自己,雖然娘不在爹不愛,終究還有明氏照拂,有幾位兄長姐妹,再者還有周琳等好友,到底又比沈琴強許多。
思量來思量去,眼皮開始漸漸發沉……
仍是那片空茫的幾乎漫無邊際的蒲公英,金黃的小花、雪白的絨球還有碧綠的葉子,放眼望去宛如一幅美麗的畫。
田野盡頭,依然是那個身穿玄色衣袍的人,邁著大步,不緊不慢地走著。風掠過田野,吹動他的袍擺,獵獵作響。他的衣袖灌了風,像是飽脹的風帆。
一股懾人的威壓撲面而來。
楚晴本能地想逃,可雙腳好似被釘在地面似的,動彈不得。
眼看著那人漸行漸近,楚晴幾乎能聽到他腳上的麂皮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的“咚咚”聲。
終於,他來到她面前,雙眼爍爍地盯著她。
楚晴屏住氣息,等著他說出“冉冉”兩個字。
出人意外地,他說,“六姑娘……我喜歡你,近日就請人去你家求親。”
“不可能,”楚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往後退了兩步,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竟然變成了萬丈懸崖,而她就踏在懸崖邊上。
岩石松落,她不由自主地跟著往下掉……
“救命……”楚晴驀地驚醒,又是滿頭滿身地汗,中衣緊貼在身上,黏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