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從未給他遞過話,今夜既假借林嬤嬤生病來尋他,定有什麼必須要見他的理由,少不得做些安排,掩人耳目去見他。
說起來,兩人也有二十日未見了,在等李珉等人前來的功夫,他脫了衣裳,用水擦了身,裡裡外外都換了乾淨衣裳,忙了好一晌,這才消停。
可是,在繫腰封的時候,他心頭掠過一絲疑惑……她找他究竟為著什麼事呢。
等了一會,李珉仍未過來,他按耐不住,正要出帳,陳爾升忽然進來了。
平煜納悶,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為何在此處?李珉呢。”
“給林嬤嬤送藥去了。”
說罷,見平煜心不在焉地朝傅蘭芽所在的帳篷顧盼,本想說些什麼,想了想,又默然下來,
平煜正滿腦子算計如何能順利進入傅蘭芽的帳篷,忽然瞥見陳爾升眼裡竟有同情之色,不由眉頭一皺,暗忖,這小子什麼眼神。
忍不住呵斥道:“你那樣看我做什麼?”
第130章
傅蘭芽在帳內等了許久; 平煜仍未來尋她。
白日跟隨行軍太累,夜裡總是睏乏得很。
強撐著等了一會,她眼皮沉得彷彿有千鈞重,末了; 沒能抵擋睏意的勾纏,一頭栽進了黑沉夢鄉。
她是個樂觀堅強的人; 閨中時; 甚少有淺眠的時候。
然而因這幾月心緒不寧; 就算是睡著了; 夢境也半點都不酣甜。
跟從前一樣; 這一回,她再一次夢見了母親。
夢境中,母親顯得格外憔悴; 遠遠立在一旁望著她; 滿面風霜; 有話要說的模樣。
沒等她追過去; 母親便決絕地轉身離開。
她哭得像個孩童,跌跌撞撞跟在母親後頭,便喊邊追。
母親卻怎麼也不肯回頭; 背影在一片昏蒙中漸行漸遠。
她滿心悽惶,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到了一點窸窸窣窣的動靜,似乎有什麼極輕的腳步聲在帳外走過。
許是正在做噩夢的緣故,這聲音格外令她悚然。
她驚出一身冷汗,猛的睜開眼。
臉上又溼又涼; 她茫然抬手一摸,沾了滿手的淚。
眼前仍是被油燈投映得一片昏黃的帳頂。
耳畔是林嬤嬤絮絮的鼾聲。
一切似乎都是睡前的模樣。
但她總覺得,剛才那腳步聲太過清晰,竟能將她從夢中擾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怔忪了一會,她憶起睡前曾託李珉給平煜遞話,鎮定了幾分。
摟著褥子坐起身,思忖著四下裡一顧。
果然,枕旁多出了一疊物事。
低頭一看,見是一套錦衣衛的衣服,衣裳上頭,放著一封書信。
她開啟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換上衣裳出帳。”
字跡剛遒飛揚,正是平煜的筆跡。
她有些錯愕,原以為平煜仍會像從前那樣到帳中來尋她,沒想到竟用這個法子引她出去。
將書信放在一旁,她展開那衣裳細看。
無論袖子還是襟袍下襬,都做得十分合身,像是專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做。
起先有些納悶,但想起那位叫葉珍珍的女暗衛,她旋即瞭然。
穿上衣裳後,她又將滿頭烏髮盤繞成鬆鬆的髻,一絲不苟扣入帽中。
待裝扮妥當,她謹慎地低頭再次檢查一遍,確定沒露出什麼破綻,這才找出包袱裡的紙和硯,提筆給林嬤嬤留了張紙條,放在林嬤嬤胸上。
之後,她靜默了一會,一步一步走向帳簾門口。
這是自淪為罪眷以來,她第一次可以走出所謂的“囚籠”,除了忐忑外,更多的是雀躍。
出了帳,為著防備旁人的視線,她本能地低下頭。
可是出乎意料,門口並沒有陳爾升和李珉,只有立在十步開外的平煜。
再一環視,就見許是深夜的緣故,日裡人來人往的營地清淨異常,連近旁的眾錦衣衛安置的帳篷前都一個人影皆無。
她略鬆了口氣,抬眼望向平煜的背影。
平煜正背對著帳篷而站,手上拎著個包袱,裡頭不知裝著何物。
聽見身後的動靜,他也不回頭,咳了一聲,邁步朝右側走去。
那地方正是出營之地,除了大片草原,還有一條波光粼粼猶如銀絲帶的小河,分外空寥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