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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搖搖欲墜。

“哥,他們看著我,一直看著。”

這麼久以來,賀淵依舊什麼都沒想起,只從許多人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在鄰水殉國的那隊夥伴中,有不少人才剛剛成年。

他們在這世間原本還有漫長征途,他們才剛剛上路。他們本有機會慢慢長大,慢慢成為光芒耀眼、頂天立地的模樣。

“只因上官無能,沒有護他們周全,他們就永遠留在了十五六歲的年紀,再也不會長大了。”

面對這個既為國之柱石,又為賀家之主的兄長,賀淵彷彿回到十來歲年少時,帶著滿心狼狽的苦楚,終於終於,哽咽著道出隱秘心傷。

緊接著,他喉頭衝上一股腥甜,眼前頓黑。

******

賀淵醒來時,發覺自己重新躺在了官驛客房內的床榻上。

“不好!眼神都是木的!韓太醫你快來瞧瞧!”少年內衛吳桐跳著腳,火急火燎地回頭喊道。

他在松原之戰中,面上被劃拉了一刀,稚氣的小瘦臉添了一道深長傷痕。

韓靈撥開眾人走過來,板著臉切脈又望氣後,火大地吼道:“治不了!多半是被賀大將軍給逼瘋了!”

眾人齊齊轉頭,敢怒不敢言地瞪向那個坐在雕花圓桌旁悠閒喝茶的鷹揚大將軍。

韓靈越想越氣,又對賀徵揚聲怒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說好的緩緩而治呢?非把人往死裡逼!賀大將軍,這可是你親生堂弟!”

堂兄賀徵答得雲淡風輕:“別瞎說,不是我生的。”

齊大志等一干金雲內衛全都握緊了拳頭。

小少年吳桐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小聲問:“若我打死了柱國鷹揚大將軍,家人會受牽連嗎?”

“不會,”賀徵終於放下茶杯,起身行了過來,順手在他頭頂上拍了拍,“因為你打不過我。”

語畢,他站在床榻前俯視著眼神發木、雙唇緊閉的堂弟。

“賀淵,當初你決定揭榜進內衛時我就告訴過你,若選這條路,無事時風光顯赫,凡國有所需必定率先將自己往死裡送,”賀徵道,“而你的下屬同伴,他們個個與你我一樣清楚自己的責任擔當。又不是柔弱小崽子,誰要你護?!”

“你自己帶出的人是什麼樣你不清楚?鄰水的事,即便無你下令,他們照樣會‘以命換命’!松原一戰你沒有下達過‘必死令’吧?當日開城門的人全在這裡,你自己問問他們,那時是不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再問問,倘若當真捐軀殞命,會不會怪你沒護好他們?你問問這損了一臂的齊大志,問問十五六歲就破相的吳桐,可曾有片刻責怪過是你沒護好他們,自己倒全須全尾?!”

眾人聽得賀徵連連喝問,才懂了自家賀大人半年來是如何煎熬自苦。

憨厚的齊大志瞪大雙眼,連連擺手澄清:“我損一臂,賀大人全須全尾,那是我技遜一籌的緣故,沒怪誰啊。”

吳桐揉著淚眼對床榻上的賀淵笑道:“柳楊姐說這是豪邁氣概,光榮勳章,總有姑娘會懂得欣賞的。”

賀徵上前兩步,抬手在賀淵腦門上輕彈兩下:“你對下屬同僚重情重義,這不是壞事。可我帶兵征戰勝多敗少,都不敢狂言能將下屬同伴一一護得周全。就憑你也想將所有人都當做責任扛在肩上?這麼厲害,索性我這家主讓給你做得了。”

*****

在驛館滯留兩日後,雖賀淵還是一言未發,但韓靈診斷他心脈已漸趨穩,賀徵便命儀仗開拔,一行人繼續踏上進京接受嘉獎的路。

儀仗車隊行了一日後,負責照料賀淵的侍者向賀徵稟報,說他終於開口說話,要求面見大將軍。

儀仗前的賀徵調轉馬頭,來到賀淵車駕的窗下。

“找我有事?”

車簾被掀起,露出賀淵冷淡的面龐:“哥,我想明白了。”

他的嗓音有些啞,卻並不壓抑,話尾還隱隱有點上揚的意思。

賀徵挑眉:“想明白什麼?”

“你夫婦二人懶怠族中事務已久,也不捨讓你家小姑娘小小子將來煩心這些瑣事,早想尋個冤大頭將家主令脫手,”賀淵淡聲笑哼,“做你們賊夫婦的春秋大夢去吧。”

賀徵手中馬鞭一揚,不輕不重敲在迅速放下的車窗簾子上,遺憾笑斥:“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瞎想。”

可算活過來了,沒白費他親自下一記猛藥。

車廂內,賀淵盤腿坐在正中坐榻上,後背緊貼車壁,雙目緊閉,唇角高高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