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接連開啟兩間相連的房門後,才站在門口笑回:“那是自然的。不過說到靈驗,聽我太爺爺說,前朝時,不拘什麼事,大家總願先往希夷神山去‘請’一遭,凡機緣到了的人,求什麼事都能成,那才真真兒靈。”
賀淵眉梢微揚:“希夷神山?”
“哦,就是如今的崔巍山,咱們這裡老話都叫它‘希夷神山’,雖山名在前朝哀帝之前就改了,但老人家還是習慣這麼講,”掌櫃解釋完後,又傷感嘆道,“可惜啊,當初吐谷契人入侵時血洗了山上的‘神巫一族’,之後就再沒得求了。”
賀淵與趙蕎不約而同地相互遞了個眼神。
掌櫃的這番話意味著,本地百姓對已被朝廷下了禁令的“希夷神巫門”毫不知情。
這至少說明,那幫人在別處賣“賽神仙”、喊高價號稱幫人“續命”,大肆斂財,卻不禍害本地人。
這不像江湖下九流的作風。
尋常江湖神棍大都先從本鄉本土發家,因為熟人好下手。可他們一開始就只外頭跑,實在很耐人尋味。
第44章
抵達松原的當夜,賀淵根據客棧掌櫃所說的方位; 順利地在城北尋到北境戍邊軍主帥邱敏貞的官邸所在。
如客棧掌櫃所言; 邱敏貞官邸與松原郡守黃維界官邸僅一牆之隔; 一個五進院、一個三進院,以二人的身份地位、家世門閥來說,確實是小了。
找準地方後; 賀淵並未急於立刻潛入邱敏貞府上偷看戍邊軍佈防圖; 只在外頭樹上安靜蟄伏近三個時辰; 觀察並默記下這兩座宅子夜間巡防的規律。
丑時初刻,墨藍色穹頂之下萬籟俱寂,人們都深睡在甜夢中。
黑衣蒙面的賀淵回到落腳客棧,悄無聲息翻窗而入。
房中黑漆漆沒有點燈,影影綽綽間能瞧見床榻上的趙蕎裹著棉被圓乎乎像個繭。
賀淵這時才後知後覺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尷尬站在窗前手足無措; 想撓頭。
之前葉城時,他每晚都在外間的坐榻上湊合睡,與趙蕎隔著一座屏風半堵牆; 倒也相安無事。
但松原不若原州那般富庶,客棧上房連個外間都沒有。
斟酌片刻,他決定索性坐在桌前趴著睡,反正再沒兩個時辰就該天亮了。
不過,他得先將被枝頭露水浸透的衣衫換下來。
任他體格再是健碩,若要在北地初春的料峭寒夜裡穿著溼透的衣衫入睡,明早起來怕也沒什麼好下場。
這種緊要關頭; 他可絕不能因為什麼頭疼腦熱的可笑緣由耽誤了正事。
他躡手躡腳行到小櫃處,從行李中翻出一套乾淨衣衫,在腦中迅速默了一套“如何又輕又快脫衣、穿衣”的動作。
然後小心翼翼回頭瞧瞧床榻上那顆一動不動的“繭”,確認她氣息平穩,完全沒有被驚動要醒來的跡象。
於是他背過身去,迅速解開衣帶,將溼漉漉的衣衫脫下。
*****
趙蕎原本是裹著棉被坐在床榻上等賀淵回來,自己也不知是幾時睡著的。
衣衫布料摩挲的細碎聲響驚動了她的好眠,她迷迷糊糊坐起來,伸手去摸床頭小矮櫃的火摺子。
口中小聲詢問:“賀淵?”
在她點亮燭火的同時,黑暗中傳來賀淵驚慌咬牙的聲音:“你別點……眼睛閉上!”
他的話音尚未落地,燭火已然乍亮。
趙蕎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只著長褲的僵直背影,殘困頓消。
下一瞬,她鼓起腮使勁吹熄了燭火,房中重歸於黑暗。
她撈起被子兜頭將自己裹住,緊閉雙眼。可那短短一瞥卻在她眼前留下清晰殘影。
寬肩窄腰,肌理緊實,挺拔的後背呈優美而流暢的弧線,在朦朧燭火中爍著淺淺光澤……
“大半夜的,換什麼衣裳?”
好一會兒後,才聽到賀淵幽幽回嘴:“大半夜的,點什麼燈?”
沉默良久。
趙蕎憋得滿臉通紅,好一會兒沒聽到他再有動靜,終於忍不住偷偷將被子掀開一角,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同時支著腦袋眯起眼,在滿目黑暗中找尋賀淵的身影。
隱約瞧見他正坐在桌前趴著,趙蕎心中不忍,抿了抿唇,裹著被子下了榻去。
雖還不知他耗費大半夜去探邱敏貞宅邸是否順利,有沒有遭遇什麼危險,但她知道總歸不會輕鬆寫意的,他再是能扛,也不表示當真不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