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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誰是柳楊?”

“這客棧的掌櫃。”

*****

問了好幾個客棧夥計後,賀淵才在後院牆角盡頭的廊柱下尋到女掌櫃柳楊。

柳楊抱著酒罈子坐在地上,背靠著廊柱,酒意微醺; 醉眼如絲。

雖她面帶笑容,可是個人都看得出她心中那種沉甸甸無處發洩的悲傷。

賀淵的到來似是出她的意料,她稍稍詫異了一瞬,動作滯緩地仰起頭,笑著打了個小小酒嗝:“有什麼需我效勞的嗎?莫非您與夫人明日想去哪裡逛逛?是找我打聽,還是需我帶路?我對此地比你們熟,適合小兩口甜蜜出遊的地方,我都知道。”

賀淵厲聲微凜:“少借酒裝瘋,若心頭有怨有恨,起來站直了堂堂正正地說!你就比我們早回來不到半個時辰,以你的酒量,這麼短時間不至於醉到不知自己是誰。”

到底柳楊當年是在賀淵手底下受訓出來的,對賀淵這種嚴厲的神色語氣有種揮之不去的習慣服從。

她神情還呆呆愣怔著,卻已倏地抱緊懷中酒罈子,原地彈起來站得筆直。

“賀大人,我……”

“你那點匿跡追蹤的本事還是我教的,當我不知你在後頭跟了整日?”賀淵神色稍緩。

柳楊像是大夢方醒一般,抬袖掩面,後背緊緊貼著廊柱,酸楚嗚咽,直至痛徹心扉般無聲慟哭。

她沒有撕心裂肺地哭嚎,可那種極力剋制、最終卻還是壓抑不住的深切痛意更讓人感同身受。

方才她說,此地她熟,適合小兩口甜蜜出遊的地方,她都知道。

因為她曾憧憬過,什麼時候她與她丈夫都得閒了,暫且卸下肩頭重任,雙雙向頂頭上官領個長休沐,便在這座城中聚首。

那時便可像她平日裡見過的所有平凡小夫妻一樣,十指相扣、衣袂交疊,在旁人打趣或豔羨的眼神中,親暱並肩穿過熙攘人潮。

她會帶著她的丈夫去她心儀許久去不曾獨自前往的小食肆;

然後在賣便宜首飾的小攤前,打打鬧鬧地嬉笑著爭執哪支簪子更襯她;

再去城中最好的布莊,催著丈夫從許多種昂貴的時新衣料中為她挑出最好看的一種。

她曾有過太多這種在旁人看來十分尋常,可於她和丈夫來說卻無比少見的憧憬。

可最終,那個本該不辭千里奔波而來,帶著一身僕僕風塵擁她入懷的人,已成了鎬京城內忠烈祠裡一個冰冷而莊嚴的牌位。

而她卻還要在人前做若無其事狀,安靜繼續著自己蟄伏的使命,連將悲傷訴諸於言詞的權力都沒有。

若僅僅只是這樣,那還不算最殘酷的。

昨日賀淵突然出現,這個與她丈夫一同並肩血戰的頂頭上官。

她與丈夫都是這個年輕的上官親自教出來的,此人於他們既是引路師長又是上官同僚。

那樣慘烈的一場惡戰,他能活下來,她本該由衷地為他慶幸。

可她到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今日似魘著一般,偷偷在他們身後跟了一路,看著他與那姑娘甜蜜並行,打打鬧鬧的美好模樣,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自己要做什麼。

“我知道不該這樣,我知道的……”

賀淵沒有再斥責她今日的莽撞尾隨,也沒有開口勸慰,只是靜靜看著她。

待她哭到無力,抽噎之聲漸緩,他才振袖負手,淡聲道:“我與她此行領聖諭而來,今日並非玩樂出遊,眼下松原可能出了大事,屬於你我的使命來了。待此次事了,你若還覺我欠你丈夫一條命而意難平……”

柳楊重重搖頭,殘淚灑落衣襟:“你沒欠誰,沒有。”

活著不易,都好好的吧。

*****

“雖我不記得去年的事,但已補閱了去年的所有邸報,”賀淵目光清冷地看著日暮蒼穹,“若我沒記錯,去年夏末秋初擊退吐谷契偷襲的那場大捷,松原郡守黃維界與北境戍邊軍主帥邱敏貞聯名向京中發回的捷報上,戰損情況是‘前哨營重傷十,輕傷二十一,無陣亡’。”

柳楊雙眼雖還紅腫著,整個人已恢復清明端肅,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甕聲道:“我記得也是。”

“可今日我們探到點風聲,原本兩月一換防的北境戍邊軍前哨營已大半年未曾露面,”賀淵道,“此前朝廷從未接到過前哨營防務變動的稟報,這件事很古怪,得儘快進崔巍山確認前哨營的人是死是活。”

趙蕎不擔朝職,有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