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孫大少奶奶的朱唇淺淺勾著,道:“方才楊少奶奶的琴聲極好,不如寧夫人也奏上一曲?”
鐘意對著她的眼神真誠又坦誠,“不會。”
“那古箏呢?”
“不會。”
孫大少奶奶的笑意更深了,“看來寧夫人大約並不喜音律一事,那便該是喜文的了,這春日天光正好,寧夫人不如吟詩一首?”
吟詩一首,已是最最簡單的了,在高門大戶裡頭,有那麼些體面的丫鬟能夠信手而來。孫大少奶奶之所以出了如此簡單的一題,一也是忌憚著寧祁的面子,表明並不曾刻意為難鐘意。
二則麼……連吟詩都不會,這市井村婦還有什麼可取之處?
鐘意頓了頓,還是那一句,“不會。”
孫大少奶奶終於忍不住用手絹掩了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敢問寧夫人,你會什麼?”
鐘意默然,四周一陣暗中譏笑,上首的雲氏見狀,終於開口打算給鐘意解個圍,道:“孫大少奶奶,大嫂才成親不過一月為到,有些東西尚未……”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是無用之物,我為何要會這一些?”
雲氏賢惠地解圍之語尚未說完,便叫鐘意橫插截斷,雖是語音淡淡,卻是擲地有聲,叫場中眾人的臉色紛紛一變。
那些都是無用之物?那她們這些人算什麼?
孫大少奶奶自也是眉心一蹙,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為雅事,向來為文人雅士所喜,千古流芳,若這些皆是無用之物,那敢問寧夫人,何為有用之物?”
看著眼前的咄咄逼人,鐘意唇角的笑意不變,同一旁的綠媛輕聲吩咐道:“去外面把左邊的架子上的齊眉棍拿進來。”
鐘意看過了左邊的兵器架子上只有一根棍子,便是不識兵器之人亦能認出來。
“是。”
綠媛領命走了出去,眾人只相對而視,不知鐘意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直到看著綠媛拿著齊眉棍進來,面上方又露出了鄙夷的笑意。
這難道是要如護院一般,當眾耍一套棍法不成?倒是有用,捉賊麼?
鐘意笑了笑,起身走到中間接了綠媛手中的齊眉棍,與周圍譏誚的神色仿若未聞,新授慢悠悠地挽了兩個棍花,看著周遭的嘲弄之意越來越盛。
雲氏看著,心中雖是嘲諷,可到底今日是她主持的場子,鐘意也是她請來的,不能隨著她丟人,便站起了身有些焦急道:“這舞槍弄棒的,可是別傷了嫂嫂,這宴上的主菜已是備好了,乃是從泉州快馬加鞭運來的海魚所烹,嫂嫂快回來,咱們大家一起嚐嚐,這海魚涼了可就腥……”
“啪!”
雲氏的話音尚未落下,只聽一聲脆響,鐘意挽了一個棍花之後忽然膝蓋一抬,生生將那小臂粗細的棍子用腿給折成了兩段。
行至如此粗暴,亭中的眾人看著那折成了兩段的棍子,感覺脖子後面有些涼颼颼的。
鐘意一臉風輕雲淡地把兩截斷了的棍子往地上一丟,施施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諸位當知道,我朝百年來戰事連連,多少子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才保住了京中的歌舞昇平,我的夫君亦是南征北戰二十餘年,金戈鐵馬,屍山血海。”
“我幼時長在軍營,也親眼見過刀光劍影,馬革裹屍。都說出嫁隨夫,聖上既然將我賜婚與將門,我當理應與我夫君同心同德。”
“孫大少奶奶身在京中,自然能顧於琴棋書畫,於孫大少爺紅袖添香,而我夫君乃戰場上的錚錚男兒,我自當學於刀槍棍戟,方能相得益彰,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於我,於我的夫君,於戰場上奪敵首級……”
鐘意對著孫大少奶奶,唇角終於再次勾起,“百無一用。”
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你們。
鐘意悠悠移開眼眸看向地上那兩截棍子,道:“小荑,將這兩截棍子送去廚房,雖然斷了不能使了,可放進灶頭還能當柴火燒飯呢。”
木棍乃是十八般兵器之一,完整的時候上陣對敵,便是斷了尚能燒火做飯,詩詞歌賦呢?在戰場上陶冶情操麼?
“你……”
都是後宅裡的人精,怎麼能夠覺不出鐘意那兩句話裡頭的意思?孫大少奶奶的指甲都要摳進桌案上了,可顧忌鐘意身後的寧祁又不敢發作,一口氣生生吞了回去。
雲氏看向鐘意的眸光微閃,笑了笑圓場,“主菜都快要涼了,海里的魚要是涼了可是腥得很,來人,還不趕快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