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雅室內,對著紫檀小案上那幾盒開啟的胭脂鄭而重之地細瞧了半晌,扶額。
分明顏色都差不多,為什麼小姑娘還能挑半晌。
正此時,楊損敲門進來,俯身耳語幾句。
謝思言輕叩案面:“到底是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也真是大膽。”又道,“他沒有旁的異動?”
楊順想了一想,踟躕道:“還有就是,他似乎急著回封地,這幾日已開始密令厲梟等人打整行裝。”
謝思言眉頭微攢,回封地?是封地有什麼人等著見他,還是有什麼事亟待他去做?
他陡然問:“他前幾日可是去了陸家?”
“是。不過具體是去做甚的,這還得問陸姑娘。”
初八這日,陸聽溪一早就被葉氏薅了起來,說等宮裡的人來了,人還沒到齊,不好看。
葉氏看她迷迷糊糊盥洗,在一旁道:“每日早起都要犯迷糊,等你出嫁那天,不到四更天就得起,我看你是不是要一路犯迷糊到花轎上。”
陸聽溪原本困得睜不開眼,聽見這話,倒是清醒了些許。
再過半年,她就十五了。果然光陰荏苒。
葉氏也是想到了這一條,打量著女兒道:“許你再鬆快半年,之後就該收心了。”她這陣子已在留心幫女兒擇選婚事了。如若屆時她發現自己會錯了意,魏國公世子實則沒那個意思,再尋別家也是一樣。
她瞧著齊家那頭一直存著重新議親的意向,覺著倒也並非不能考慮。
次妃不傳制,不發冊,不親迎,因此沈惟欽是不會來陸家這邊迎親的,陸聽芊這邊禮畢後,便在女官的導引下上了鳳轎,出了門。陸聽溪等一眾姊妹也隨著家中慈長上了馬車,入宮觀禮。
原本家眷是不必去的,但許是咸寧帝為表隆重,也為表自己對臣子的恩澤隆厚,特請他們到場觀禮。
楚王早年在京購置了一處落腳的宅邸,沈惟欽留京期間,便是住在此處。出門迎親的前一刻,他還在書房坐著,似乎今日成親的人並不是他。
他坐在書案後頭,低頭凝望面前攤開的兩幅沈安的畫像——一幅是他從衙門那邊調出來的,另一幅是陸聽溪給他的。
沈安死了一年半,沒想到小姑娘還能記得他的樣貌,也是難得,他原以為她畫不出來。
這趟入京,能拿到這個也算是不虛此行。
他目光投在身上織繡藻、黼、黻、粉米四章的纁裳上,分明只是淺淺的絳色,看在他眼中卻是異常刺目。
須臾,楚王再度前來催促,他收了畫,緩緩起身。
楚王瞧見孫兒安安生生出來,身上袞冕也齊整,終是鬆了口氣。他先前還以為這小祖宗要作妖,自賜婚那一日起就開始擔憂,沒想到是他多慮了,孫兒一直按部就班,該做甚做甚。
陸聽溪與眾人一道立在東華門內的石橋旁等候。
正妃那邊行禮如儀之後,沈惟欽才會攜陶依秋來這邊。她覺著還有好一會兒這邊才能開始,睏意泛上,正打算站到人群后頭打會兒瞌睡,忽見一宮人匆匆跑來,傳話說皇帝讓他們速往思政殿去一趟。
眾人急急趕去思政殿的路上,那宮人大致說了因由。
原是宮裡出了大事,奉先殿走水了。
奉先殿是供奉國朝歷代帝后靈位的所在,相當於宮中的小太廟。連前朝三大殿走水,皇帝都要頒罪己詔於天下,奉先殿走水,攸系列祖列宗,事態何其嚴重,可想而知。
沈惟欽依例將陶依秋迎到宮中來,將要正式開始行婚儀時,驚聞奉先殿走水,竟是二話不說,掉頭就率著一干人往奉先殿衝去,留陶依秋與眾禮官在風中傻眼。
待大火終於得熄,一身狼狽的新郎官卻是死活不肯成婚了,即將過門的大小老婆統統不要了。皇帝被這事弄得腦殼疼,這便將他們這幫孃家人叫去,想計議個結果出來。
陸聽溪才隨眾人在殿內站定,就見沈惟欽大步入內。
甫一見到咸寧帝,沈惟欽就撲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惟欽對不住列位祖宗,對不住皇伯祖父,惟欽有罪!望伯祖父降罪!”
咸寧帝揉了揉跳著疼的腦殼:“你分明救火有功,誰敢說你有罪!奉先殿走水又與你無關……”
“縱伯祖父仁厚,肯寬宥惟欽,惟欽卻也是萬不敢成婚了!自立國以來,外廷三大殿此前還走水過幾回,但奉先殿一直安安穩穩,如今卻偏生在惟欽成婚之日走水,這豈非是上蒼示警,意在昭示惟欽這兩段姻緣有所妨礙?惟欽惶恐,萬萬不敢因一己之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