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燈。
辛匯看著腳尖,儘量縮小的視線範圍內,是陳舊而看不清原本模樣的地磚,大約因為地理位置,有的地方隱隱泛著潮溼的水漬,再外面是凌亂和形狀各異的枯骨,這些枯骨顏色有的暗紅有的發灰。
在另一旁,是楚王略嫌狼狽的衣襬,和他手裡握著的探路棍。
哪裡是什麼棍子,分明就是一根大腿骨……
原來他早就知道,只是為了不讓她害怕而暫時保持了沉默。
但比這個更可怕的是,此刻她也看清楚了,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來源,伴隨著撲面而來的腥味,是數量繁多而又身形奇異的蛇蟲。
那感覺,彷彿他們倆是桌上的美食,而四周是佈置好食具等待用膳的主人一般。
但是奇怪的是,自他們的火光範圍為圓,這些蛇蟲只是在外面蠢蠢欲動,卻並未靠近。
“這是什麼鬼地方……”經歷這麼可怖的情景,她反而奇異鎮定下來,這一晚,飯沒吃上,被稀裡糊塗騙到了這個地方,然後被那登徒子白佔了便宜,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糟糕的事。
“是你要那小季子他們將我帶來這裡?”她忽的想起這麼重要的事,環顧左右那些白骨,“你安的什麼心。”
楚王仰頭,正好將頭靠在她後腦頂上,她晃了一晃,沒晃掉。
“我的心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珍兒,楚宮自你歸後,如你所見內憂外患,而今晚的夜宴,必定兇險至極,我最精銳的暗衛和敵人的刺客都在宮中以對方的名義做同樣的事情。今晚之後,楚宮中將各大豪族在宮中的舊根連根拔起,這時候,寧枉勿縱,無辜難免被株連,除了這裡,大概沒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沉默了一瞬。
“所以,也不會有人有時間來救我們了……”辛匯有點絕望。
“嗯,至少今晚。”
“那我們會死嗎?”
“有可能。”
“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
“緊張也不會有任何助益的改變。況且,和你一起,死了也便死了吧。”
“如果,就真的像武安君說的,楚宮中的舊例,殺母立子,如果啊,我是說,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會怎麼做呢……”
歷代楚王即使宏略如楚淄王,也沒有改變這個結局,在他巡遊之跡,後宮中聯合的女官以楚宮祖訓聯合完成了對王后的處置,而親自動手的據說還是王后的姑姑。
至此之後,宮中女官蟄伏越深,但是權利反而越大,後宮之中,各大家族各為掣肘,從后妃到宮人,盤根錯節,而真正隱藏最深處的腐朽的根系,便是那幾乎不露人前的女官。
“不會有那麼一天,至少在我沒有把握之前,你不會有孕。”楚王直起身子,他敏銳的目光並沒有因為說話而停止搜尋,“自從母親的事情之後,自我回宮之日,便已經下定決心,寡人家事,豈容他人置喙。”
辛匯躊躇了一會,貌似很隨意問道:“那其他女人呢?”
楚王本來謹慎的臉,突然柔和起來,他笑看著她,最終終於笑出了聲,辛匯蹙眉,面上帶著悻悻和不甘,將那一抹一小聰明和小矜持,以及內心湧出來而被滿不在乎包裹的酸楚味道揮發得恰到好處。
他的眼睛順著辛匯的表情,無意中看到她手中那方玉環。
微弱的火光下,她的模樣著實狼狽,髮髻散亂,衣衫碎裂,而白淨的臉上是斑斑的汙漬。
有轟隆隆的聲音從地宮深處湧出,這一回,連楚王都變了臉色。
“他們開啟了斷龍石——難怪他會選擇這裡,原來他早就知道。”楚王低聲自語,復又想到什麼,抬頭望去,轟隆隆的聲響中,整個大殿恍若在經歷巨大的震動。
辛匯一手被楚王扶著,也跟著抬頭看去。
整個冗長的甬道,從斜上方原本還透出的微光全部都消失了,地宮中原本陰森森的風也停止了吹動,整個地宮變成了與世隔絕的新墳。
而那些原本圍攏的毒蛇,此刻卻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開始四下游動,但是無論它們怎麼動,都絕對避開辛匯和楚王兩人。
“控蠱的人死了,這些蠱蛇現在是無主之物,只要馴服,便可歸其所有。”楚王蹙眉,這是一股不小的潛藏力量,但是他沒有多說,而是拉起辛匯的手,徑直向前,到了先前的石門前。
“大凡地宮,或同墓地,只要工匠修建都會留下逃生之路。這樣的路,在楚國宮中也有很多,楚宮監看甚是嚴苛,因為是秘密修建,所以一路二用,向來被另闢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