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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希夷規劃督造的新城,隱隱帶著龍首城的影子。昔年南君的王城,便有許後帶來的規制的影子,衛希夷所見之大城,又以龍首城為最。自己想做的時候,不自覺便受了影響。諸臣皆不以為意,龍首城的規制,不過是中土諸城優點的集大成者而已。
陳後與女杼得到訊息,拼命地往新城趕——陳後被陳侯接回孃家小住散心去了,聽說將要做祖母,豈不著急?兩個女人氣趕到了衛希夷的跟前,凡辛苦的活計都給她攔住了,衛希夷只好由動手改為動口,規劃了新城,又給姜先的河工出主意。
“疏浚之後,還須築堤,”衛希夷提出了自己思考後的結果,“河岸不結實,水流還是會蔓延開來的。”
姜先深以為然,一道挖河,一道壘堤,雙管齊下,將河道拓寬,又將堤岸築實。好容易將自家的事情做完了,緊張地關注著太子嘉的進展。若是太子嘉將事辦成,則……好事必將多磨。
庚給出的建議是:“於上游築壩,待大水來時……”
一句話,要壞了太子嘉的好事。姜先在實地考察之後,否則了這項提議:“水流太急,築壩費時費工。”
庚只得怏怏作罷。
衛希夷安慰她道:“如此,便可問心無愧了。”
庚嘀咕一聲:“這樣我也問心無愧。”
衛希夷?……
無論如何,實際操作起來,若只為給別人添堵,築壩得不償失,姜先將這部人力抽了出來,疏通河道、加固拓寬後的河堤。再有剩餘,便用來築城。築城之時,內心也是焦慮的——人不夠用。
自天氣異常以來,自上而下,無不掙扎。唐國雖休養生息十餘年,近幾年卻是大事不斷,先是國君遠征,歸國後便有內亂,內亂之後又是遷都。不但遷都,還要治水。一樣一樣,都要人力,且都要青壯年。此消彼漲,河工、築城的多了,耕種、漁獵的便少了,連生計,都要成問題了。惡性迴圈。
屆時,不必等敗於申王之手,自己便要先偃旗息鼓了。
姜先召叢集臣,向眾人問策。新敗申王,又平內亂,年輕的國君威望日隆,大臣們不敢敷衍。有在內亂中表現不佳者,狠一狠心,願獻出奴隸,也有願意獻出糧食的,真是人人忠貞,共體時艱。
偃槐好整以暇,待這些人表現完了,才提出了一個持續可行的辦法——輪番。將服役者分作三班,輪番勞作。一地之百姓,也分作三番,每一番抽三分之一,不使當地荒蕪頹敗。
燃眉之急即解,姜先重振旗鼓,接手了新城的督造事宜——河道完工之時,新城尚未完工,而妻子臨盆在即。占卜的結果很好,在孩子落地之前,姜先卻不能夠不緊張。這樣的緊張一直持續到了長子落地,唐國重又歡騰起來。
便在此時,最大的一次洪峰,到來了。下游的太子嘉,連同他沒有來得及撤掉的工掉,整個兒泡在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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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沒過堤岸的時候,太子嘉整個人是懵掉的。巨浪打來,直接拍到了帳篷頂上,浪花退去,才是人們狼狽的呼喊,掙扎著從倒掉的帳篷裡爬出來。多年大水,多少都識得些水性,爬出來的人死傷不多,然而被大浪捲走的,便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嘉住在岸邊高地,臨時搭建的木屋裡,濁浪撲在木門上,河水從門縫裡、窗戶裡拍進來,恣意打溼著室內的一切陳設。一拍之後,又退回來,第二拍又來,持續不止。四面是喊叫的聲音,侍從們在慌亂之後,急切地尋找他。見他仍在,放下心來,兩人架起太子嘉,將他往更高的山崖護送避水。又尋乾糧、小舟等,為逃亡做準備。
此地無法再留,總要先回天邑再說。
裹著帶著潮氣的厚毯子,太子嘉坐在頂枯樹上望著滔天濁浪,一聲不吭。無論是向他彙報險情,抑或是彙報人員,他都無動於衷。漸漸地,無人敢在他面前講話,有奔上前來的,也被攔了下來。
夜幕降臨,太子嘉依舊保持著坐姿,侍者奉上的食水他一概不取,一動不動地直坐到天明。緩緩地爬起來,手腳麻木刺痛,一個站立不穩,太子嘉又坐了回去,侍者急忙上前:“太子!”
“走吧,”太子嘉含糊不清地說,“走吧。”
“太子?”
“回去,迴天邑吧。”
侍者面面相覷,能回去,是再好不過的,即便太子治水不成,他們這些跟隨的人也無法邀功,反可能受罰,也比呆在這荒郊野地、洪水之中要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