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希夷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歪著頭,像看一個……天生痴呆一樣地看著虞公涅。她清楚地記得,在太叔玉這裡蹭的第一課,太叔玉就講過,做國君不可能只憑所謂尊貴的身份。看來……太叔玉一片痴心,都餵了狗了。狗還會搖尾巴呢!
姜先詫異地問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事實俱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這樣。”
“啊?”姜先的右手隔空順著自己的額頭拉到臀下,又隔空豎著劃拉了一下虞公涅,“事實難道不是,你我在這裡嗎?難道不是……亡國者數以千百計嗎?有德則有國,失德則失國。因失德而被百姓拋棄者無算。有國當懷感激惶恐,戰戰兢兢,不敢懈怠。失國當常思己過,奮發圖強,感激不離不棄之人,人心所向,方可復國。國是我的,他人都是在幫我。”
姜先比虞公涅個頭矮些,兩人離得略遠,倒也不須仰頭才能見他。兩人的站姿,倒不顯得姜先弱勢。甚至圍觀者都覺得,兩人之間,姜先為幼,卻佔據著上風。
虞公涅一時啞然。以往他可以強詞奪理地胡扯,又或者耍賴。姜先的身份是第一個障礙,他的年齡是第二個。在年幼者面前,虞公涅恥於耍賴。越是尷尬到想從來沒有發生、將知道的人全都滅口、自己也恨不得忘掉的時刻,越是會反反覆覆地、不由自主地回憶。
虞公涅尷尬極了,整個腦袋脹得通紅,腦子裡全裡姜先的嘮叨。嘰嘰喳喳“當懷惶恐”、“失德而被拋棄”、“事實就是失國”諸如此類。太叔玉頗為擔心,他畢竟為這個侄子付出過極多的心血,雖然有些失望與疲憊,還是想看到虞公涅能夠懂事的。
被姜先的廢話迴圈洗腦,更是被“太叔好像是失去耐心了”的事實打擊,虞公涅衣冠凌亂地站著,彷彿被定身了一樣。好一陣兒,才緩緩抬起眼睛尋找靠山。與太叔的目光接觸的一剎那,虞公涅打了一個激靈——我究竟在做什麼?
虞公涅掩面而奔。
容濯與任續二人情不自禁流下了喜悅的淚水,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姜先確實突然令他們感到了安心。
衛希夷與庚面面相覷,聲音因為驚訝而略大了一些:“他這是知道錯了,羞於見人地哭著跑掉了嗎?”庚道:“虞公涅以後大概不會是麻煩了。”太叔玉遲疑地問:“真的嗎?”並不敢相信。
庚道:“嗯。”看在太叔玉對衛希夷很不錯的份兒上,庚給了他一個想聽的答案。畢竟是被太叔玉用心養大的,受到的關愛一點也不比別人,當不致太壞。壞了也沒關係,太叔玉對他灰心了,或者他自己作死了,也就不再是太叔玉的麻煩了,不是嗎?
太叔玉笑了,一室生輝。
姜先不好意思地摸摸臉,居然再次臉紅了,羞澀地問太叔玉:“這……虞公這樣……我要如何致歉才好呢?”想了一想,又加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裝!你再接著裝!】太叔玉在不涉及自己親人的時候,清醒得厲害,【當我沒見過你尷尬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嗎?不可能臉紅得這麼從容好看!這都是我玩剩下的!】是很感激姜先對虞公涅說的話,但是一想到姜先不知道怎麼就突變了,這個突變的公子先,也不知道對衛希夷還存著什麼主意,太叔玉就警覺而挑剔了起來。
“公子做錯了什麼嗎?”太叔玉也裝模作樣地客套,“阿涅性情直爽,公子不必介懷。公子有什麼打算嗎?”
腹誹是一回事,感謝也是需要的。太叔玉也不吝嗇給予回報,給他一點情報、一點提醒。
姜先現在已經能夠比較自然地提到母親再婚了:“好好地將母親的婚事辦妥。”說到母親,姜先眉頭徵蹙,他的母親不是隻會嚶嚶哭泣的無知婦人,但是眼界似乎還不夠。父親薨之後,母親擔心他的安危,雖然被外祖接回,依舊成功安排他流亡。母親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然而,她看錯了申王。現在,她要與一個她看不透的男人共同生活,姜先擔心了起來。
太叔玉看出他的猶豫:“公子可有什麼難處?”
姜先畢竟道行尚淺,此事便頗有些難以啟齒,八歲童子,也委實不知道要怎麼講才好。女杼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方道:“只要你好好的,就不用擔心你的母親。”
“咦?”姜先忍不住發問了,“可是,家母似乎,並不瞭解王的心思。”既然女杼已經開口了,姜先便將自己的擔憂也講了出來:“他們的眼界,並不一樣。我擔心母親會做一些在王看來不夠聰明的事情。”
女杼道:“公子想要您的母親變成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