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東陽的臉色卻很陰沉,頭頂著烏壓壓的烏雲,大雨稀里嘩啦的從斗笠下如瀑布一般的淌下來,李東陽很憤怒,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些人在做什麼。不過他沒有吭聲,只是站在這裡,看到那夾雜著無數泥石的急流衝向那一馬平川的田埂。
“大人,這裡不能再待了,大人的身子骨要緊,且回縣衙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衫,喝一口熱茶,不,喝一口薑茶,好好歇一歇。有下官們在這裡照看”在旁苦勸的是京縣的縣令,弘治三年的進士,剛剛從禮部觀政調到了這京縣,名叫李如意,這李如意說起來還算是李東陽的門生,不過當著眾人的面,他卻不敢稱李東陽做恩府,他在旁苦苦相勸,眼淚都要流出來,可是他話說到一半,卻被李東陽打斷了。
李東陽目光陰森森的盯著他,大喝道:“李如意,當曰在朝的時候,你是何等的忠厚,想不到連你都變成了這個樣子,哼,你以為這點伎倆就能瞞天過海嗎?你滿肚子的經義和教化都被狗吃了嗎?”
李如意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泥濘中,口裡說:“下官該死。”
李東陽卻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愣愣的盯著那決口,站在這決口面前,連他這大學士都變得無比的渺小,在這狂風怒吼、雷鳴閃電、大雨磅礴的天地之間,他彷彿一顆細沙。
可是那老邁的身軀,卻沒有被厚重的蓑衣壓彎,他筆直的站著,說不出的蒼涼,眼袋下的皺紋浸滿了水,那憤怒的眼睛漸漸溫和下來。
水至清則無魚,這是他的處世之道,也是他宦海數十年總結出來的道理,他不是謝遷,不是那種想砸碎一切重新來過的人,他熟知人的各種私慾,所以他憤怒,卻並沒有再說什麼。
“子思”李東陽的聲音不小,在這種天氣之下,聲音若是再低一些別人也休想聽到。
子思是李如意的字,李如意聽李東陽如子侄一樣的喚他,倒是讓他心裡鬆了口氣,他連忙應道:“下官在。”
李東陽道:“撤了這些百姓,讓他們各自回去吧,將來等災情過去,他們還不知要耗費多少力氣重建家園。把差役們都召集起來,散佈到各處河堤,隨時觀察各處河堤的動向,若是哪處河堤還有沖毀的危險,要及早預警。還有,讓本地的軍戶隨時做好準備,協助遷徙百姓,那些家裡遭災的百姓,全部都安頓到縣城裡去,你抽調出一些人來,給他們安頓。”
李如意心裡卻是為難,這麼多災民要安頓,縣衙哪裡應付的過來,可是這時候他卻不敢說個不字,忙道:“是,下官知道了,請大人放心。”
李東陽點點頭,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良久才道:“走吧,回縣衙去。”
一干隨員隨著李東陽上了轎子,一行人冒著雨回到縣城,也好在京縣縣城並不是處於低窪的地段,可即便是如此,地上積攢的水還是漫過了鞋子,李東陽坐在轎子裡,拉開轎簾,任由風雨灌進來,看到這街上沒一個人影,沿街的所有鋪面都已經關的死死的,就算有人開著門,那也是拿著簸箕或是水瓢將漫入家中的雨水倒出去。
他沒有吭聲,心裡不知在想著清早的朝議,還是方才在河堤的見聞。
到了縣衙的時候,卻有人冒雨迎過來,這人是個差役,幾乎是扯著嗓子在雨中吼:“京師急報,京師急報,加急傳來的,縣尊”
“不準喧譁!閣老在此。”有人去呼喝他。
那差役才立即住嘴。
李東陽的眼皮子卻是抬了抬,等到轎子進了縣衙,在一處長廊下頭穩穩停了,李東陽下轎的時候有幾個差役撐著傘過來接他,待李東陽下了地,進了長廊,隨即進了衙門的大堂,其餘的隨員也呼啦啦的跟進來,李如意在大聲招呼:“快,生炭火,熬薑湯,都斷了腿吧,快去。”說罷又過來給李東陽作揖,道:“大人少坐,下官”
李東陽沉著臉,淡淡的問:“方才有人在喊京師急報,叫那差役來,老夫要看。”
李如意討了個沒趣,只得擠出點笑容,連聲說是。
熱茶和急報是一併送送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差役將一個火盆放到了李東陽的腳下,李東陽頓時覺得火熱起來,可是他的心情卻是冷若寒冰,他撿起急報,拆開封泥,隨即看了起來。
隨即,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那一雙冷漠的眼眸卻是掠過了詫異。
出事了正午時分,錦衣衛傾巢而出,不知何故,已經封鎖了長街和城門,京師內謠言四起,更叫人大跌眼鏡的是,一隊隊校尉突然圍住了大學士劉吉的宅子。
錦衣衛這是想做什麼?柳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