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出去縣裡畫卯,直到日中未歸。胡麻殿下被奉書趕出去做買賣,央及間壁王婆,買下些酒肉之類,去杜滸房裡簇了一盆炭火,心裡自想道:“我今日著實撩鬥他一撩鬥,不信他不動情。”奉書獨自一個,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等著,只見杜滸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奉書揭起簾子,陪著笑臉迎接道:“師父寒冷。”杜滸道:“感謝奉兒憂念。”入得門來,便把氈笠兒除將下來。奉書雙手去接,杜滸道:“不勞姑娘生受。”自把雪來拂了,掛在壁上;解了腰裡纏袋,脫了身上鸚哥綠絲衲祆,入房裡搭了。奉書便道:“奴等一早起,師父怎地不歸來吃早飯?”杜滸道:“便是縣裡一個相識,請吃早飯。卻才又有一個作杯,我不奈煩,一直走到家來。”奉書道:“恁地,師父向火。”杜滸道:“好。”便脫了油靴,換了一雙襪子,穿了暖鞋,掇個杌子,自近火邊坐地。
奉書把前門上了拴,後門也關了,卻搬些按酒、果品、菜蔬,入杜滸房裡來,擺在桌子上。杜滸問道:“哥哥那裡去未歸?”奉書道:“你哥哥每日自出去做買賣,我和師父自飲三杯。”杜滸道:“一發等哥哥家來吃。”奉書道:“那裡等的他來等他不得。”說猶未了,早暖了一注子酒來。杜滸道:“姑娘坐地,等杜滸去燙酒正當。”奉書道:“師父,你自便。”奉書也掇個杌子,近火邊坐了。火頭邊桌兒上,擺著杯盤。奉書拿盞酒,擎在手裡,看著杜滸道:“師父滿飲此杯。”杜滸接過手來,一飲而盡。奉書又篩一杯酒來說道:“天色寒冷,師父飲個成雙杯兒。”杜滸道:“姑娘自便。”接來又一飲而盡。杜滸卻篩一杯酒,遞與奉書吃。姑娘接過酒來吃了,卻拿注子再斟酒來,放在杜滸面前。
奉書臉上堆著笑容說道:“我聽得一個閒人說道:師父在縣前東街上,養著一個唱的,敢端的有這話麼?”杜滸道:“姑娘休聽外人胡說,杜滸從來不是這等人。”姑娘道:“我不信,只怕師父口頭不似心頭。”杜滸道:“姑娘不信時,只問哥哥。”奉書道:“他曉的甚麼!曉的這等事時,不賣炊餅了。師父且請一杯。”連篩了三四杯酒飲了。奉書也有三杯酒落肚,只管把閒話來說。杜滸也知了**分,自家只把頭來低了。
奉書起身去燙酒,杜滸自在房裡拿起火箸簇火。奉書暖了一注子酒來到房裡,一隻手拿著注子,一隻手便去杜滸肩胛上只一捏,說道:“師父,只穿這些衣裳不冷?”杜滸已自有五分不快意,也不應他。奉書見他不應,劈手便來奪火箸,口裡道:“師父,你不會簇火,我與你撥火,只要一似火盆常熱便好。”杜滸有八分焦燥,只不做聲。奉書不看杜滸焦燥,便放了火箸,卻篩一盞酒來,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盞,看著杜滸道:“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
杜滸劈手奪來,潑在地下,說道:“姑娘休要恁地不識羞恥!”把手只一推,爭些兒把奉書推一交。杜滸睜起眼來道:“杜滸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姑娘休要這般不識廉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些風吹草動,杜滸眼裡認的是姑娘,拳頭卻不認的是姑娘!再來休要恁地!”奉書通紅了臉,便收拾了杯盤盞碟,口裡說道:“我自作樂耍子,不值得便當真起來,好不識人敬重!”搬了家火,自向廚下去了。有詩為證:酒作媒人色膽張,貪**不顧壞綱常。席間便欲求*,激得雷霆怒一場。
卻說奉書勾搭杜滸不動,反被搶白一場。杜滸自在房裡氣忿忿地。天色卻早,未牌時分,胡麻殿下挑了擔兒,歸來推門,奉書慌忙開門。胡麻殿下進來,歇了擔兒,隨到廚下,見奉書雙眼哭的紅紅的。胡麻殿下道:“你和誰鬧來?”奉書道:“都是你不爭氣,教外人來欺負我。”胡麻殿下道:“誰人敢來欺負你?”奉書道:“情知是有誰!爭奈杜滸那廝,我見他大雪裡歸來,連忙安排酒請他吃,他見前後沒人,便把言語來調戲我。”胡麻殿下道:“我的兄弟不是這等人,從來老實,休要高做聲,吃鄰舍家笑話!”
胡麻殿下撇了奉書,來到杜滸房裡叫道:“二哥,你不曾吃點心,我和你吃些個。”杜滸只不則聲。尋思了半晌,再脫了絲鞋,依舊穿上油膀靴,著了上蓋,帶上氈笠兒,一頭系纏袋,一面出門。胡麻殿下叫道:“二哥那裡去?”也不應,一直地只顧去了。
胡麻殿下回到廚下來問奉書道:“我叫他又不應,只顧望縣前這條路走了去,正是不知怎地了?”奉書罵道:“糊突桶,有甚麼難見處!那廝羞了,沒臉兒見你,走了出去。我猜他已定叫個人來搬行李,不要在這裡宿歇。”胡麻殿下道:“他搬了去,須吃別人笑話。”奉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