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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此時杜滸連朝奉書使眼色,見她始終呆呆不動,只好一把將她拉了起來,退到了佛殿外面。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畢竟,是曾經的官家。他過去從臨安得到的封官詔書,上面印的印璽,就是由這個小男孩親手蓋上的。眼下,封賞的人、被封賞的人,分別以另一種身份在大都見面了。就連那枚印章也已經被運到了大都,成為忽必烈宮中的又一樣珍藏。

物是人非,世道輪迴,冥冥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定數使然。

朝趙顯一行人看的,不止杜滸和奉書兩個。幾個香客遠遠聽到“瀛國公老爺”的到來,掩嘴笑著,駐足觀望,神情又是好奇,又是覺得有趣。全氏似乎已經受慣了別人獵奇的目光,面不改色,拍拍趙顯後背,從容地拈了一把香,跪下祝禱。

一群寺奴正在侍弄菜園,此時也放下擔子,竊竊私語地朝他們指。

蒙古人剛剛開始崇信佛道,出家人地位很高,寺廟是得以免稅的,而且常常有不菲的資產——田地、工坊、商鋪、以及奴隸。寺廟裡低賤的體力活,便由寺奴承擔。

一個管事的老婆子趕了過來,呵斥道:“看什麼看!給我幹活!”

幾個寺奴便連忙低下頭,繼續舀糞的舀糞,澆水的澆水。慢些的,就被那老婆子用木條抽了後背。

卻唯有一個人還呆呆立著,手中提著一隻瓢,目光直直落在趙顯一行人身上,恍惚出神。

馬上被那老婆子攆著打,口中罵道:“死奴才,眼睛長在屁股上,整日就知道偷懶,看我不打爛你這身皮!”說著揚手又要打下去。

奉書突然全身發抖,朝著那老婆子就衝過去,讓杜滸一把攔下。

“去哪兒?”

奉書緊緊咬著牙,竭力忍著心中殺人的衝動,悶聲嗚咽:“是她,肯定是她……師父……”

那個捱打的寺奴,頭上裹著青巾,粗布衣衫,一雙布鞋格外纖瘦嬌小——是個漢人女子。雖然看不清她的正臉,但她舉手投足間有些不符合身份的雍容,身段體態卻頗為遲滯,似乎年紀已經不輕了,和奉書記憶中母親的樣子差了不少。但母女連心,她心裡一萬個確定。

杜滸面容一動,悄悄伸手朝前面一指,“你確定?”他雖然與歐陽夫人同在督府軍中待過,但內外有別,兩人幾乎沒有見過面。

奉書泣不成聲,用力點頭。

杜滸往她手裡塞了樣東西,又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耳中聽得那老婆子罵得爽了,又要一木板抽下去,大步上前,將那老婆子攔住了。

那老婆子一驚,抬頭一看是個陌生人,剛要發問,杜滸一小塊銀子塞在她手裡,沉聲道:“大嬸,小人魯莽,勞煩借一步說話。”

那老婆子又驚又喜,捧著銀子,猶如身在夢中,腳不點地般的,隨著杜滸走了。

那青巾女子慢慢提起水桶,一步一蹣跚的向後面走過去。

奉書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心跳得簡直要從喉嚨口竄出來,深呼吸幾口,走上一步,伸手拉住她的衣襬,左手託著一枚白玉耳墜。那是方才杜滸塞給她的。她在郊外換裝後,衣服首飾就讓杜滸收在了身上。

她輕聲道:“夫人,你的耳墜子掉了。”

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舊時的睿智淡然無影無蹤,一雙眼睛裡只有呆板。眼角爬了皺紋,老了似乎二十歲,可眉梢眼角,輪廓依舊。

對方微微驚訝,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耳墜,說:“這墜子不是我的……”

熟悉的口音。奉書咬著嘴唇,眼淚噴湧而出,將臉上的泥灰衝得一道一道的,露出乳酪般的女兒肌膚。她固執地將耳墜晃了兩晃,貼在自己臉上,小聲道:“你再好好想想……這東西你丟得太久了……現在也許變了些模樣……可依舊是你的……你現在認出來了嗎……”

歐陽氏腿腳一軟,直通通地朝青磚上倒了下去。

奉書連忙一把將母親扶住。遠處的趙顯正在閉目默禱,注意到了這番動靜,忍不住睜開眼回頭看了看。

奉書湊到歐陽氏耳邊,輕聲叫:“娘,娘……你先什麼都別說,別叫我的名字。”

用力扶著她,把她扶到菜園和圍牆之間的僻靜處,服侍她靠牆坐了下來,還沒站穩,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抱住母親雙腿,嗚咽著道:“娘……奉兒不孝……”

只說了幾個字,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撲到母親懷裡大哭。

可歐陽氏卻像僵了一般,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將女兒摟在懷裡的意思。

奉書盼著母親摟住自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