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碼事,根本沒關係……”
“那你是怪我那天……”
“都沒有!別胡思亂想!奉兒,你還小,很多事不明白,又沒了爹爹,自然比較粘我,那是孩子氣,不是什麼……以後你會慢慢懂的!”
奉書發狠踢上一塊石頭,咬牙道:“你才不明白!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她用力太過了,尖利的刺痛從腳尖直躥到肚子,痛得她淚流滿面,跌跌撞撞地退了兩步。
杜滸將她穩住,把她拉到身邊,不讓她再跟石塊過不去,命令道:“抬頭,看著我!”
她抬起頭,卻不敢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後的茫茫雪霧。
“既然你什麼都懂,你懂不懂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她輕輕點點頭。
他捉住她的右手,攤開來,問道:“以前的先生有沒有教過你,人生五指,代表什麼?”
奉書靜了許久,小聲道:“天、地、君、親、師。”
“是什麼意思?”
她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三綱五常,師既是父。她心裡那一點點綺思,是不折不扣的亂‘倫犯上,師父到現在還跟她和顏悅色地說話,已經很客氣了。
她小聲問:“我可不可以不做你徒弟?”
“可以。本事還給我,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奉書渾身一顫。她當然也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在杜滸給她講的那些江湖軼事裡,背叛師門的弟子會被廢去手足,這樣就再也使不出學到的本事,是所謂恩斷義絕。只不過這種事如今不太會發生了,因為漢人根本沒資格拜師學武。
她頭一次後悔拜他做師父了。當初他明明是不想收自己的……自己吵著要跟他學本事,搶著給他磕頭,弄得他無可奈何。要是她能回到過去,非狠狠地給那時的自己一巴掌不可。
不拜他做師父,也就不會陷得這麼深,跌得這麼狠。
杜滸的聲音和緩中帶著悽然,說:“你知不知道,要是放在以前,我現在就應該廢了你?”
奉書驚慌失措,哭道:“師父,不要!”
“我不是嚇唬你……當然,我做師父的教徒無方,也是要在祖師爺靈前自己受罰的。不管怎麼說,我也有責任……”
奉書流著淚,道:“當年你怎麼沒告訴我這些?”
“我?我哪想得到……”他長嘆了一口氣,說:“不過如今咱們無國無家,只是些鄉野散人,這些規矩也不必守得那麼嚴啦。我不會把你怎樣的,但是你也不能再這麼犯糊塗……”
奉書心頭亂成一團,突然說:“如今天下是蒙古人的天下。蒙古人就不用守這些規矩。”
話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可她心裡仍是砰砰直跳。若是換了蒙古人,他們肯定不會有任何顧慮……南阿不剌公主嫁給了她的表叔……
杜滸臉色立刻沉下來了,“你說什麼?”
“我……我……”她萬萬不敢再重複一遍。
“你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漢……漢人。”
“你在蒙古人堆裡混了那麼久,就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句話太過嚴厲,奉書愧不可當,低下頭,小聲哭了起來。
杜滸的語氣放柔了些,說:“如今異族當權,禮崩樂壞,倫常顛倒,咱們漢人更得牢牢記著咱們自己的禮義綱常,不然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祖宗?好了,道理我不多說了,天冷,乖乖跟我回去,回去再慢慢想。”
北風漸緩,圓月隱了又現,腳面上薄薄的落了一層雪。離他們方才的荒山祭拜,其實只過了一個更次左右。但在這一個時辰之間,奉書只覺得自己大悲、大愁、大苦、大樂,生生死死地來回了不知多少次,好像過了一輩子那樣長。她早該料到這個結局的。從她發現自己有那種念頭的那一刻起,就該開始給自己的心打棺材了。
現在她的心裡比地面上結的冰還要冷。她的雙手快要凍僵了,但她再不敢理直氣壯地讓師父給自己暖手。她的身子凍得直打顫,但她再也不敢讓他摟著自己擋風了。她的肚子似乎受涼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隱痛,但她不敢再向師父撒一句嬌了。
師父說她還小,不懂事,可她唯一不懂的,就是為什麼自己明知前方是懸崖,還要義無反顧地撲下去。
還要拉著他一起撲下去。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他始終沒有正面回答她,對她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也許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到了他們暫時歇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