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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書趴在收拾好的潔淨床鋪上,通紅著臉,全身虛弱無力。她慢慢相信了,自己不會死,也沒有生病,只是要開始承受做女人的苦頭了。尤其是她昨晚在風雪裡待得太久,有些受涼,以後的幾天恐怕不會太好過。
薛氏幫她用熱水清洗了身子,裡裡外外收拾利落,可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不乾淨。因為薛氏居然說,她從此可以生孩子了。
她大吃一驚。難道自己此前一直是不能生孩子的?此前的那些擔心,難道都是杞人憂天?她再問細節時,薛氏卻不說了,只是神秘兮兮地說,現在她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等她嫁人了,就會都懂了。
薛氏終於相信了杜滸並非奉書“當家的”,至少現在還不是。她說:“看他那著急心疼的樣兒,倒像是緊張自家閨女似的。小娘子可真有福氣,唉,我那個死鬼,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奉書哼了一聲,硬下心腸,想:“他不過是怕我想不開自殺,怕出人命,哪裡是真緊張我了?”
但當她覺得口渴,捂著肚子,想要下床燒水喝時,杜滸卻進來了,果然是一臉緊張的神色,還給她帶來一碗冒著熱氣的紅糖姜水,讓她喝。
奉書羞得翻過身,往牆角里鑽,被他拉起來,“先喝了再說。”
她只好扭扭捏捏地接過來。剛往嘴裡送了一口,就嗆住了,嗓子裡像冒火一樣,劇烈咳嗽起來。杜滸連忙把碗奪走,免得她失手全灑了。
奉書邊咳邊道:“你、你往裡面放了多少姜?”
杜滸有些不知所措,“主人家娘子說要熬得濃些啊。”這才明白過來,自嘲地一笑,“你等著,我再給你兌一碗新的。”
奉書忙道:“不用了,謝謝、謝謝師父。”接過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一邊喝,一邊嗞溜嗞溜的吸氣,像受刑似的,慢慢把一整碗火辣辣的糖水吞下肚去,等嚥下最後一口,已經滿頭大汗。
杜滸在床邊坐下來,苦笑道:“我總是照顧不好你。”
奉書立刻道:“我從第一天就對你說過,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不用你來。”
杜滸微笑道:“我還能真把那話當真?那時候你才多大?小不點兒一個,才這麼高,我不照顧誰照顧?只是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就長這麼大啦,我每每看著你,總是不敢相信,老覺得你還是十一二歲呢。”
奉書鼻子一酸,似乎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又似乎沒懂。有些話在心裡面縈繞,不敢出口:“可我已經是大人了,這不是你能說了算的。現在我也可以像大人一樣照顧你了。前幾天,你還不是每日乖乖的讓我照顧?那天被官兵圍困時,我跟你肩並肩地抗敵,一點也沒有給你添麻煩……”
她覺得眼淚要出來了,轉頭看牆,說:“奉兒就算長到八十歲,在師父眼裡也還永遠是小孩子。”
杜滸嘆了口氣,微笑道:“當小孩子不好嗎?要當大人,就有無窮無盡的煩心事,你想也想不到,推也推不脫,再回不到以前那樣的快活日子啦……”
奉書手指頭摳著瓷碗的邊緣,淡淡道:“師父,你十五歲的時候,是想做小孩,還是想做大人?”
杜滸默然,許久不答,然後無奈地笑了笑,轉而道:“肚子還疼不疼?想不想吃東西?我去給你做。”說著便要起身。
奉書連忙拉住他衣角,“別走,陪我說說話。”臉一紅,又說:“你早上答應過,會陪我待著的,別走。”
杜滸神情一滯,道:“早上……是我多心了,我也是怕你有事……我心裡一急,說話也急了些……”
奉書冷冷道:“你怕我想不開,所以口不擇言,許這個,許那個,什麼好話都說出來了。眼下我既然活得好好的,你就後悔了,連一句話也不願跟我多說了?”
杜滸慍道:“你這孩子!別跟我較勁!”
“師父放心,昨天晚上你那些話,奉兒不會當沒聽見,都記得清清楚楚呢。我想通了……”
杜滸明顯鬆了口氣,笑道:“想通了就好。你要我陪你說什麼話?”
“我想通了,奉兒一個人愚蠢糊塗,自甘下賤,可不能拉著師父一起不要臉,害師父被人瞧不起。奉兒請師父狠狠責罰,最好是廢了我全身,最好把我趕到天涯海角,免得師父將來在祖師爺面前抬不起頭來。”
她一面說,一面就哽咽起來。這種話,她平日是萬萬不敢說的,可今日不知怎的,情緒波動得厲害,衝動起來,自己完全控制不住。
杜滸道:“這是還跟我過不去呢?你知道我不會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