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字紙,都是張弘範寫的詩詞,想必是他自知臨終,開始整理自己以前的墨跡。
她略略一掃,只見有不少風花雪月、贈友抒懷之辭,文采倒也斐然。還有些刺眼的詩句雜在其中。什麼“鐵甲珊珊渡漢江,南蠻猶自不歸降”,什麼“弓扣月,劍磨霜,徵鞍遙日下襄陽”,什麼“胸中凜然冰雪,任蠻煙、瘴霧不須驚”。什麼“整頓乾坤事了,歸來虎拜龍庭”。
她心中對他的一點點憐憫和欽佩登時化作了忿怒。又翻過了一首詩,一看之下,心中簡直要炸開了。
磨劍劍石石痕裂,飲馬長江江水竭。
我軍百萬戰袍紅,盡是江南兒女血!
奉書猛然間熱淚盈眶,轉頭怒視著張弘範。張弘範似乎感知了她的一腔怒火,慢慢睜開眼來。
她顫聲道:“你也知道那是江南兒女血!”
張弘範笑笑,眼光朝牆上的長劍瞟了一瞟,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奉書用力擦掉淚,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經被汗溼透了。她將那把長劍凝視許久,慢慢搖了搖頭,眼淚不聽話地又湧了出來。
她揚了揚手中的兩份奏摺,哽咽道:“我不殺你。”
張弘範抬眼看她,疑惑之情一閃而過。
奉書小聲道:“可是我若放過你,千百萬江南兒女須放我不過。咱們不妨打一個賭,看天意究竟准不准你活命。”徑直走到火爐邊上,指著那藥罐道:“這道起死回生的藥方,本不是什麼李恆的祖傳秘方,而是他用卑劣手段強奪而來的。他沒資格送給你,你也沒資格用。張大人,你既然自認問心無愧,那這藥也不用吃了,看你的一片赤膽忠心能不能保你百毒不侵、長命百歲。”說畢,伸手就要將那藥罐推倒。
張弘範面色一變,隨即冷笑一聲,道:“若是不怕出聲音,就請便罷。”
奉書猛然停手。張弘範這句話既是提醒,也是威脅。藥罐若是落地,發出的聲音足以驚醒外面的所有人。
她隨即想將藥液慢慢傾倒在地,但馬上發現也不可行,因為藥罐已經被煨得滾燙,無法伸手觸碰。
她不甘示弱地冷笑道:“怎麼,現在怕死了?”心中突然一動,抬起左手,懸在藥罐之上,右手將裁紙刀拾了起來,拭了一拭,對準自己的手腕。
“李恆是不是囑咐過,這藥不能沾半點葷腥?張大人,請你看好了,這藥裡混著江南兒女血,你吃不得了。”
張弘範臉色驟變,剛要出言阻止,奉書一狠心,刀刃切入手腕,鮮血立刻汩汩湧了出來,一滴滴落入冒著小泡的藥液裡。
張弘範雙眼大睜,張口想要說什麼,卻一陣氣急攻心,引得瘴毒發作,艱難地抓著心口,慢慢暈了過去。
血剛入藥,那藥液便嗤的一聲響,猛然沸騰起來,發出一陣明光,沁香的藥氣裡夾雜著一股難聞的腥味,直衝奉書的腦門。她嚇了一跳,呆立在當處。隨即聽到屋外有人叫道:“咦,什麼聲音?屋裡怎麼亮了?老爺?老爺可好?”接著是紛紛的腳步聲。
奉書只覺得天旋地轉,冷汗涔涔而下,顧不得疼痛,也顧不得品味心頭的快意,左右看看,來不及多想,捂著手腕,鑽入了張弘範的床底下。隨即感覺手指縫間黏糊糊的,血如泉湧。
房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屋。奉書想撕下衣襟給自己裹傷,卻又不敢做出任何動靜,只想:“但願方才血沒有滴到外面……但願張弘範別醒……他一醒,一開口說話,就什麼都完了……”心中不禁後悔莫及。為什麼要和他說那麼多話?為什麼不一刀殺了他?若是不想殺他,為什麼不馬上逃?
她聽到進來了幾個小廝,幾個丫環,見張弘範昏迷,亂成一團。有人去叫大夫,有人去端熱水,還有人給他掐人中、順心口。隨即張珪和他母親趕了進來。張珪命無關之人都退下,自己拉著張弘範的手,輕聲道:“父親?”
張弘範的呼吸聲漸漸明顯了起來,咳喘了片刻,澀著聲音,說:“快……有賊……”
張珪聲音一變,“有賊?怎麼回事?”轉頭喝道:“快去封院,若是看到賊人出沒,格殺勿論!”
張弘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不,別殺……活捉……”
奉書在床下抖成一團,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讓牙關相擊。她鑽進床下時,張弘範暫時昏暈。等他醒來時,不見了她,只道她已經逃跑。張珪進房時,也沒看到房內有外人,先入為主,也以為賊人已經逃出。幸虧如此,在一片混亂之中,無人想起來往床下看上一看。
屋外亂了一陣,隨後慢慢歸於平靜。張珪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