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遠去,官道上便沒有一個還能站著的人,大約過了半炷香,血泊裡有一隻手動彈著,卻是石彪的手,他捂著胸前那悽離的刀口,掙扎著從血汙裡撐起身體,他嘔出一口血,然後用半截斷刀拄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向著北方蹣跚走去,走了幾步,他扔了斷刀,把流出來的腸子塞回去,扯下一角衣袍,死死地紮在腹間,他又再向前,他受過比這還重的傷,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但這終歸是一種奢望,因為下一刻,馬蹄聲就從南方傳來,那便是剛才席捲而去的三十騎。不過這一次,馬上的騎士並沒有直接衝鋒而過,他們緩下了馬速,為首的騎士拉下了包裹著臉的圍巾,開口說道:“石彪?”
石彪緩緩地回過身望著那騎士,他發現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到了這個時刻,藏匿姓名已是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了。石彪對著那為首的騎士說道:“某輸了,這就回去向容城先生稟報,某等練兵不力,今日便上請罪摺子……”
“我聽說過你,石彪。”年輕的騎士打斷了他的話。
“不敢請教,尊駕如何稱呼?”石彪也很好奇地這麼問道。
年輕的騎士笑了起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叫陳三,這個名字你可能沒聽過,不過另一個名字也許你有些耳熟:都音部落的鼓勒奔。”這是陳三在草原上的名字,大約也就是“三”的意思。
當聽著這個名字,石彪大叫一聲,然後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氣力,瘋狂前奔。
因為都音部落的陳三,在邊關石彪是聽說過的,見過他的人,除了也先之外,就沒有活著的。對於草原上的牧民來說,近年來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已是僅次於阿傍羅剎的兇名,甚至,這個名字要比阿傍羅剎更多地被人提起。
因為阿傍羅剎著實是有點忌諱了,草原的牧民真的不太願提起,一旦提起就必是發毒誓,類如:若是我不守這諾,但教阿傍羅剎夜裡收了我的命去!這算很毒的咒誓了,所以一般不太提起這四個音節,他們覺得是不祥的。
但“都音部落的鼓勒奔”往往提得比較多,通常是用於詛咒對方或仇人:“你當遇著都音部落的鼓勒奔,看見他的臉!”或是父母罵小孩,“只會吃食不會放牧,怎不遇都音部落的鼓勒奔,把他的臉給你看!”
石彪當然聽過陳三的名字,而更為讓他心理崩潰的,是陳三拉下了面上圍巾對著他笑!
他足足前奔了七十餘米,仆倒,準確地說,是被自己流出來的腸子絆倒。
陳三在馬上很無奈地攤開手道:“先生說你若能活下來,認輸了,就當盡力救助你,畢竟你對大明是有功的,你跑什麼?”說著他揚了揚腦袋,示意幾個手下策馬上去看。
不多時那幾人就來回報:“貴人,那廝氣絕了。”
石彪不跑這七十多米,或者還真能活下來,但他心理崩潰,這麼失控狂奔要還能活,那才真的是奇蹟。
“嗯。有一些事,先生不忍下手,但總得有人去辦。”陳三淡然這麼說了一聲,也許這就是他把朱狗剩留在關外,而自己領著一千騎隨丁一入關來的根本原因吧。
“貴人,那顏要是知道……”手下有人很擔地這麼問著。
陳三笑了起來,卻對手下道:“吹號吧。”
光明的背後總有黑暗,這一點,陳三和丁君玥、吳全義他們,有著很一致的認知。
第六章傷別離(二十二)
事實陳三很清楚自己這麼做,並不見得就得到丁一的肯定。但他並不在意這些,因為大明第三師在構建之中,關外的情況要比關內複雜許多,單是一個糧食的問題,就已經是很無解的事了。儘管人員、裝備、教官等等,透過海運可以輸送,而以都音部落為骨幹,接收了也先的殘部之後,暫時來說,至少在東蒙古這邊,陳三是有信心鎮壓那些頭人、小汗的企圖。
但草原上大量牧民的生存,這始終是一個要解決的問題,總不可能指望關內輸送糧草吧?不說丁一有沒有錢買的問題,而是大明朝計程車大夫階層也好,百姓也好,都不會贊成這樣的做法。甚至在丁一和朱動他們都南下之後,很有可能丁家商隊出關的頻率也會隨之下降,所以陳三必須集中精力,按著丁一的章程,去解決草原上的民生問題。
換句話說,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關外的大明第三師,並沒有太多的精力來顧及關內的事務——陳三知道丁一是想留石彪性命,但他卻以為,還是讓石彪死了的好,這樣至少在丁一南下推動工業化程序、陳三在關外整頓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