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特別的表情,連嘴角都沒有彎起,便如他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興安不禁好奇地問道:“容城先生,咱家倒是想請教……”
“某當然不怕,風雪連天,安見昭昭天日?”丁一截斷了興安的話,很平靜地這麼說道,“當今不曾南渡,某也不曾言立儲事。何懼之有?”天日昭昭,據說是嶽武穆被以莫須有罪名殺害時的遺言。
丁一的意思很明白,景帝不是南渡的宋高宋,他也沒有如岳飛一樣,去進言立儲的問題,所以他不怕景帝會對他下手。這其實就是扯蛋,但丁某人總不能跟興安說,只要他願意,憑著那“鐵如意”,馬上就能在幾息之中放倒六人,然後他早就看好左邊那中官腰側的短刃,一旦發動,擊倒六人之後,便會取那短刃在手,其餘數名中官儘管看著都是搏擊好手,但一刀在手,丁一有把握在十秒之內,重創或幹掉他們之中兩人,然後縱身於長廊側邊的花叢之內,藉著風雪遁走吧?
其實丁一從在城門口被興安喊住之際,他就沒有害怕過。
景帝要對他動手,不用教人傳他進宮,再讓左右力士出手將他擒下。
他不是霍光也不是敖拜,他也不是淮陰侯韓信,甚至連兵權在手的大將都不是。
皇帝詐傳入宮再以力士拿下的待遇,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享受得到,哪怕是名動天下的丁如晉,也還遠遠不夠這個資格。就算顧忌他的兇名,只要于謙教老僕來傳他去兵部,那樣丁一更加沒有防備,而且也不用擔心丁一狗急跳牆,挾持皇室中人。所以他絲毫沒有害怕過,甚至在到達皇宮門口的時候,他甚至已經可以推斷出,這是一次試煉,儘管暫時丁一還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而要這麼幹。
但這時興安聽著丁一的話,卻搶到丁一跟前,轉身停步長揖及地:“容城坦蕩,奴婢錯了,先生海涵!”他沒自稱咱家,也沒有用俺或吾之類的自稱。
“公公慎言。”丁一避開了興安的長揖,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奴婢,司禮監的太監自稱奴婢,那是對皇帝、太后之類的皇室,才會足以讓他這麼做,丁一可不想留下一個逾制的把柄。但是興安轉硬扭過身體,跪了下去:“先生是太皇太后義子,當今天子御弟,自然當得起,若先生不肯寬恕,奴婢只好跪死在這裡!”
聽著他那語氣,只怕是真的做得出來。
丁一搖了搖頭道:“興安公公,某之所願,唯華夏崛起之於天地間,唯萬國來朝,四夷臣服,唯國泰民安,大明長存。某,於世間,無私仇!公公可懂麼?”說到這此處,他已走到匍匐於地的興安身側,卻停了下來,“若公公充當漢奸,賣國投敵,丁某與爾不死不休!”
本來還有些心思的興安聽著,只覺心頭一震再無他念,衝著丁一磕了個頭,爬將起來,躬身垂手跟在丁一身後:“是,奴婢與先生無私怨。”他並不是便因如此,就對丁一心誠悅服,而是他突然明白,丁一這種人,是不能和解的人。
磕那個頭不過是大家有個臺階下罷了,要不然就這麼起來,豈不是顯得很突兀?似乎自己真的跟丁某人有私仇一樣,只有這麼做,才會顯得出自己的仰慕來,才不致於讓丁某人起了疑心。
興安能混到這位置,除了景帝的提拔寵信之外,他自然也是有著他人難及的本事,例如對於人性的把握。他很清楚,正如越是沒錢的人,越是不願意別人發現他的窘逼;越是沒才華的人,越喜歡到處題詩於壁。
丁容城於世間無私仇?
大明皇家鏢局從何而來的?別人不知道,興安還不知道麼?
是啊,有私仇的,就算是街邊的混混,也讓丁某人提刀殺了,再尋他們家人的晦氣。
這就是無私仇的丁一嘛。
他原本準備在放下身段得到和解之後,告訴丁一素縞堂的殺手仍在尋求刺殺他的機會。
但當丁一說他無私仇之後,現在興安打定了主意,他決定永遠也不能讓丁一知道這件事。
永遠。
第八十三章其血玄黃(十六)
而當丁一走進景帝的書房時,等待著他的不只是景帝,還有于謙於大人。而跟在丁一身後的興安,臨近書房時高聲唱名之後,景帝站了起來,他快步來迎丁一。皇帝,若真的這麼真情流露,那也實在太不敬業了。
身為皇帝這個職業,無論是他不願上朝,還是禮賢下士,大致都層層計算出來再這麼做出來的。例若正德那樣的,實在太少了。景帝這麼迎出來,自然是前後推敲完畢,甚至連丁一踩入書房的第幾塊磚時,他才起身都是計算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