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嘆出長長的一口氣,丁一的答案讓他才把心放下來,要是丁一連紙的問題都能說出來,忠叔怕要考慮找些和尚道士來做法事了!但他仍忍不住挺直了那佝僂著的腰背,搖著頭低嘆道:“老夫縱橫江湖四十年,識人無數,有一劍光寒廿四州的,有少年得中進士的,卻未曾見等多智近乎妖者……”
老夫?縱橫江湖四十年?儘管忠叔自語自言說得極小聲,但丁一卻依舊聽清楚了大半。
這跟先前忠叔口稱老奴的作派不一致啊!
但當丁一抬眼望去,忠叔卻仍是那個佝僂著腰背的老管家,臉上的皺紋深刻得可以夾死蚊子,一副人畜無害的老態,恭敬裡帶著關懷與殷切:“少爺,這問題的確就出在紙上,這素白羅紋紙雖然容城少見,但卻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好一點的紙墨檔也能買著的;只是這信封用的紙,卻就不是民間的東西了。”
那信封所用的紙,是一種和青花瓷極其接近的顏色,丁一剛才倒也沒注意,只覺那素白羅紋信紙頗為雅緻不帶土豪味兒,倒是讓人覺得很不錯;至於那墨青紙的信封和銀色的字,丁一倒也沒去在意,後世的燙金請帖也是見多的了。
“這紙很貴?”丁一倒是不懂就問,藏著掖著沒多大意思,對這個時代的東西不懂,便學會它好了,老是裝逼的話,只會長時間無法融入這個年代。
忠叔嚴肅地點了點頭:“不是貴,是有錢沒地方買,宮裡面才有的東西。”
事實上,丁一如果前世是歷史愛好者,他很可能就會明白,哪怕到一百多年後的萬曆年間,一分銀子買一斤面的年代,一張磁青紙,也要值二到三兩銀子【注】。更不消說,此時離發明了瓷青紙的宣德年間,還沒幾年。所以忠叔才會說有錢沒地方買。
為什麼要用這麼珍貴的瓷青紙來做信封,卻用普通的白素羅紋紙來寫信呢?
丁一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這位故人無外是想表達一個意思:就算外在的身份如這瓷青紙一樣貴不可言,但他心裡與丁父的交情,仍如這張素白紙一般樸實。
“看來真是至交好友。”丁一把信裝起,仍舊讓忠叔保管,卻不禁問了起來:“忠叔記不起這人,這容城縣裡也不知道這人根底?”因為說了是同鄉,鄉里間出了個權閹,沒理由沒有人知道啊,這不合常理。
注:網上有許多引《宛署雜記》的文章,說一張磁青紙值一錢銀子,但都沒有標註出處。
筆者覺得跟記憶不符,於是重新翻此明人筆記,果然,《宛署雜記》卷十四。經費上。宮禁:“上尊諡各儀注並頒各詔書謄黃紙張物料……面三斤,銀三分;黃連七紙六百張,銀八錢四分;黃本錢一批,銀一兩六錢;磁青紙九張,銀二十二兩五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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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考較(一)
聽著丁一這麼問,忠叔卻就撫須笑道:“少爺,總算有你不知道的事了。”確實丁一先前帶給老管家太強的震撼了。其實如果不是壓迫感如此之強,丁一也會盡可能的收斂自己,但實在沒有時間給他演戲了,他不得不捉緊去探知,自己將要面對的景況。
忠叔喝了口茶,才對丁一說出了緣由,原來,這丁家卻不是容城的土著,而是十幾年前才來這裡紮下根的。所以丁父的同鄉舊交有人成了權閹,卻不是這容城縣裡的人,所能知曉的事情:“說來都是老奴的錯,若當日不是老奴心急,奔去詩會把信交付少爺,便不會被那府衙的師爺看著瓷青紙的信封……”
丁一苦笑起來,老管家言語之中,恐怕還是多有迴護的,按忠叔的性子,又是識得這瓷青紙的貴重,想來也不會在大庭廣眾面前把信交給丁秀才,想必是丁秀才全無心機,被那師爺一問,便拿出信來,搞不好還當場拆開讀完,才會招惹來這樣的禍事吧。
故之丁一擺手止住老管家的話,對他說道:“忠叔,這事都是我自己惹出來,你千萬不要往自己身上攬,還是給我說說,那送信的人,有什麼不對吧。”
“送信的人,青袍被風捲起,老奴是真切看著內裡的飛魚服的,想必那信使快馬而來,一路看著的人卻是不少的。”忠叔想了想,回憶著當日所見的,緩緩道來,“繡春刀,飛魚服,說老爺這位故交是權閹,大致倒真的是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