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極強的疏離感,也就是說,他並沒有一種身為大明人的覺悟,正也好邪也好,丁一是以一種旁觀的角度在審視著。
為國為民?
丁一想起那兩個要為國為民閹了自己的江湖豪客,只覺得這四字極為可笑。
他在這個沒有代入感的年代裡,只想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但偏偏有人不想他好好過日,要弄到他身敗名裂,甚至威脅要敗壞他寡嬸的名節,還派人要去把他閹了。丁一隻覺得,若是幹出這等樣事的人,是正義的一方,那麼,就讓自己投入邪惡的懷抱好了!
不是要他投靠權閹麼?好,丁一是打定主意,好好辦事,讓這權閹覺得自己有利用價值,然後,那些想利用丁一的人就會發現,他們以為內應的人,其實壓根就是等著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毒蛇!
當然,丁一也可以在見到權閹的時候,直言自己是被逼來當臥底的。但丁一絕對不會這麼做,權閹,那怕是所謂號稱〃立皇帝〃的劉瑾、建生祠的“九千歲”魏忠賢,都風光不了多少日子的。魏忠賢記不清風光多久,但劉瑾從權傾朝野到倒臺也就五年。丁一可不想最後被當成閹黨清算。
所以脫擺幕後黑手操縱,也撇清閹黨的痕跡,這才是丁一要做的事。
丁一併不清楚,主客清吏司是屬於禮部的機構,相當於現代外事部門一樣的性質,但當他跟著章主事走近議事廳裡,他心裡卻就猜到了七八分。只因遠遠便望見,裡頭端坐著那幾個人,明顯就不是大明人士。
儘管他們並沒有滿臉橫肉、鬚髮如戟,衣冠也是華麗整潔,但對於丁一來說,野豬就是野豬,無論它多象家豬,就算截了獠牙,清潔了皮毛,它那掩遮不住的野性,依舊會由內而發,讓它在家豬之中,格外的不同。
章主事與對方見禮相洽,說的大抵都是一些套話,無非對方說是前來朝貢,仰慕大明云云;章主事這邊又拿起上國的架子,對於來朝貢的外藩加以撫慰等等。只不過丁一還是聽明白了一件事:對方是瓦刺派出的使節。
“丁通事,你且陪脫木思哈下去用茶述話。”在對方使節提出了這位脫木思哈仰慕大明風物之後,章主事隨意的對丁一這麼吩咐,丁一併沒有問述什麼話?用什麼茶?現時不是正有茶水麼?
丁一老老實實應了,便跟著這位脫木思哈離開了議事廳,自有吏目安排了廂房,看來都是做熟了手腳。兩人入內坐定,邊上還有人持筆待記。丁一心中瞭然,看來這用茶述話,就是臺底交易了。
果然,方一坐定,脫木思哈便開口引入正題:“丁通事,今年俺們給大明朝貢的,都是千挑萬選上好良馬,賞賜能不能多一些?長生天作證,俺們草原上漢子,不說假話,丁主事若是不信,隨俺去看馬……”
丁一心頭略松,商業談判,他便有了些底氣了。這年頭,外國來朝貢,其實就是官方貿易,所謂賞賜,就是價錢問題,但大明要的是面子,自然不會由兩國使節來討論朝貢多少馬匹,賞賜多少錢糧之類的事宜,所以才有了這場用茶述話。
自己要投奔的權閹,按說是跟秀才公的父親有交情的,但自己進京之後,卻安排來辦這事,看來也是起了量才而用的心思。若要擺脫那強逼自己臥底的黑手操縱,那麼就必須得到重用,要得到重用,就得把事辦好。
但不得不說,這實在有些怪異,一個秀才,就這麼來和瓦刺人談馬價,丁一覺得好諷刺。
只是想想方才在轎裡子聽那些吏目說的,國子監祭酒這種清流也讓權閹辦了,駙馬在家罵自個的閹奴也讓下了北鎮撫司的大牢,這權閹看來也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丁一能做的,也就是把事辦好。
怎麼算是把事辦好呢?無非就是談判席上,把這賞賜的價錢砍下來。
“丁通事,要知道正統十一年,俺們草原上冬天餓死了不少人,當時若大明肯借糧,俺們部落也不會那麼慘了!”脫木思哈見丁一沒有出聲,卻便腔調漸漸變得強硬起來了,“若是此番再他孃的賞賜再少,俺等活不下去,卻便自個來取了!”
這算是外交威脅了,丁一微笑伸手一讓:“請茶。”說罷端起茶來,慢條斯理的吹了吹茶沫,這茶真的不錯,畢竟這年頭,沒有現代汙染那麼嚴重,一切都是原生態,丁一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笑道,“這茶不錯……”
“不錯個鳥……”那脫木思哈低聲咕嚕著,額上青筋迸現,看得出他是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然的話,幾乎就要一拳擂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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