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醒過來,她斂了情緒,仰著頭,唇角漾出溫柔的笑意,輕輕推開他,“走吧,城門就快開了。”
杜仲盯著她看,點點頭,低頭在她額頭輕吻一下,“好。”
沒有叮囑,沒有告別,千言萬語只化成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好”,而後大踏步離開。
棉布簾子撩起又放下。
腳步聲由重及輕,漸行漸遠。
易楚頹然坐下,看著桌上已然涼掉的飯菜,略略揚了聲音,“進來收拾了。”
冬雨進來手腳麻利地將杯碟裝進食盒,正要往外走,聽到易楚輕聲道,“生個暖爐吧,我覺得冷。”
冬雨駭了一跳,這才八月半,剛換下夏衫,連夾襖都穿不著,夫人竟然覺得冷。不由地腳步頓了頓,回頭問道:“夫人,要不要請個太醫來?”
易楚強撐著笑笑,“不用,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吩咐人點暖爐吧。”
冬雨應著出了門,將食盒交給院子裡的小丫鬟,小跑著尋到冬雪,“夫人要暖爐呢,這個天氣,我說請太醫來,夫人說不用,你看?”
冬雪也吃了一驚,但還能保持鎮靜,“你先去庫房把暖爐取出來,我尋富嬤嬤拿個主意。”
為了方便照顧易楚,富嬤嬤跟丁嬤嬤就安置在翰如院的西廂房。
富嬤嬤瞧著冬雪滿臉的不解,嘆口氣,“怪不得前人都說情深不壽,用情太過也不是好事……你就聽夫人的,點個暖爐,稍加點安神香,讓夫人睡一覺。”
冬雪聽到“情深不壽”四字已明白了大半,當下尋了安神香出來,掰了一小截,等著冬雨拿暖爐回來。
丁嬤嬤感嘆,“到底年紀小,這幾個丫鬟都是十五六歲沒經過事的,難怪手忙腳亂。要不是親眼見了,再想不到堂堂伯府的夫人身邊連一個知事的婆子都沒有。”
富嬤嬤淡淡笑一笑,“所以三太太才點了咱們老姐倆過來伺候,這女人啊從懷胎到生產,處處都要小心,沒有個有經驗的人照看著確實不行……三太太既然吩咐我過來,我就尋思著順順利利地伺候夫人生完孩子就告老回家榮養去,這當官的府邸,住著不安生。”
富嬤嬤並不想來杜府,她以前曾在官宦人家當過差,後來主家攤了事,僕從奴婢都發賣了,陰差陽錯才到了辛家。
辛家是個好去處,先頭三房人家沒分家,妯娌間算不上特別親熱,但也絕對沒有背後拆臺搗亂的行為。三太太又是個大方人,每月給的月例銀子足足的,平常也沒什麼差事,就是三太太懷胎那幾個月跟另外兩個婆子一同照看著就行。有事三人商量著,三太太先後四胎都生得順當,由此富嬤嬤得了不少賞錢。
來到杜府,雖說辛三太太說了,那邊的月例照發,這頭又另外拿一份月錢,可總覺得擔著責任。
好在杜府人口簡單,一眾下人就伺候一個主子,倒少了許多婆媳妯娌之間勾心鬥角的腌臢事。
丁嬤嬤則不然,她家裡還有個老大不小的侄子一門心思想剛當官差,如果能伺候好主子,沒準能給侄子尋個正經差事幹幹。
兩人目的不同,想法倒一樣,就是要平安地伺候易楚生產。
易楚並非愛鑽牛角尖的人,昏頭昏腦地睡了兩天後,便打起精神來操持中秋節。府裡上下每人發五百錢,外加兩塊月餅。
月餅是管廚房的王婆子一早就備好的,有四五種餡子,此外威遠侯府送來了他們做的十六隻月餅,辛家則送了十幾只蘇式月餅和廣式月餅。
易楚撿著不同口味裝了兩食盒,另備了兩壇酒,讓俞樺打發人送到了曉望街。
是夜,易楚跟易齊一起用了飯。
易齊穿件杏子紅的緞面禙子,容貌仍是穠豔,可眉眼間卻少了往日的風情,有點懨懨的不愛說話,胃口倒還好,吃了大半碗糯米飯,還吃了兩塊月餅。
易楚沒什麼食慾,可為著肚子裡的孩子,也勉力用了不少。
用罷飯,冬雨帶人應景地在院子裡支了桌椅,擺上瓜果茶水,笑著招呼易楚,“中秋節,夫人也出來賞月吧?”
易楚從善如流地披了件月白色斗篷站在院子裡抬頭看了看天。
墨藍色的天際,月亮光潔圓潤,像是白玉雕琢而成,發出皎潔而柔和的光。秋風吹拂,桂樹搖曳,枝葉簌簌作響,遠遠地,不知何處飄來清越的笛音,卻是先朝舊曲,“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莫名地感覺有些淒涼。
樑上燕,春來秋去,可她連樑上燕都不如,官員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