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親自上前脫許青珂的衣服,似有幾分不信,又有幾分猜疑,還有幾分對許青珂的忌憚跟尊重。
或者說他怕惹怒許青珂,讓她破罐子破摔。
不過難道這樣許青珂就不生氣了,讓她換上女裝——假如她是男子,一個位極人臣的男子必有與地位相匹配的尊嚴,換上女裝於任何一個男子都是莫大的羞辱,畢竟天下間的男子不是人人都如宮中那被君王囚為玩物的墨子歸。
但假如她是女子……
景霄此時反而很冷靜淡漠,只點了衣服所在就不說話了,他在等許青珂回應。
但他端詳許青珂臉色,卻沒看到什麼異樣,波瀾不驚的。
“你生氣了?”
他問出話後又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對待一個階下囚,他其實無需這麼客氣的。
尤其自己還大了她那麼多。
景霄心思幾度複雜,許青珂卻回:“有什麼好生氣的,不就是穿女裝。”
這話就突兀了,多奇怪啊。
景霄:“你竟真的是……?”
他好像很難以置信。
“小時候山裡和尚說我命賤,難養活,得從小充當女兒養,父母唯我一子,最怕夭折,是以這女裝我是穿過的,只是大了倒還未體驗過,還得多謝侯爺竟日成全。”
景霄真是什麼感覺都有了,皺眉:“許青珂,你真不像一個男人。”
許青珂也皺眉:“不就是因為我長得比你們好看許多,你們才覺得我是女子?如此反而怪我?”
論口舌真不是她對手。
景霄失笑了,“你換吧,本侯猜你哪怕真不是女子,穿起女裝來也必然勝似女子。”
他其實已經打心眼裡不信許青珂是女人了。
只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到了走廊後,聽到屋裡那人冷冷說:“讓你的人走遠一些。”
呵呵,果然還是在意的啊。
景霄這才哈哈大笑,走出去讓自己的下屬退遠了些,其實已是夜色,那些人也是看不太到的。
他走遠了些,許青珂在屋裡解開外袍,不過她可不聽景霄的話,還沐什麼浴,換了衣就是了。
這衣……
她拉開衣櫃,裡面果然有一套衣裙,景霄是貴族出身,見過不知多少美人,皆是綾羅綢緞,他準備的一套自然也是極好的。
許青珂只看了一眼便怔了下,這一套……跟她母親曾經穿戴的風格有些相似。
她伸出手,撫摸著柔軟絲滑的衣面,回憶起幼時的一些過往,眼裡漫上長長的陰影。
她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小瓶,將裡面的一顆丹藥倒出。
這一顆丹藥殷紅似血,嬌豔奪目。
她將它放入口中,吞下,然後慢吞吞得將原來衣物的腰帶內扣開啟,將裡面封著的一片纖薄刃片取出。
景霄在夜下緩緩踱步回來了,他不怕許青珂逃走,因為城主府內外嚴防死守,這人嬌弱,逃得出這院子也逃不出這城主府,以許青珂的作風,若無萬全把握,是絕不會輕易做蠢事的。
但他到了院子裡,,隱約看到屋子那側燈火闌珊,隱有人影綽綽,還有衣襬婆娑的聲音。
他頓足,站了片刻才問:“可好了?”
“嗯”裡面不鹹不淡傳來一聲。
景霄慢吞吞走過去,進門,側頭看過去一看,當時震驚。
他的確見過許多美人,年少時玩樂不知多荒唐,但在他眼裡,那一個兩個都是一般的,直到後來他遇見那個人,他才知道這世上真有一個女子會讓人覺得這世上也只有她一個女子。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古時有人這樣形容水上神明。
他卻知道對方之所以為神明,只不過因為對方距離自己太遙遠,求而不得。
是的,那個女人,他這一生都求而不得。
每次都距離那麼長,又那麼遠。
最遠的一次距離就是她在山上,他在山下,生與死。
許青珂看到景霄站在原地痴怔了很久,然後緩緩走來。
“白……星河……是你……你又回來了……”
他痴痴喃喃,走到許青珂面前,伸出手,手掌要去撫摸許青珂臉頰,卻忽觸到許青珂冰冷的眼。
這雙眼似凜冬寒夜裡面墜落星辰,有殺意。
景霄彷彿被觸動,剛要有反應,許青珂手腕一翻,那把纖薄的刃片已經瞬間刺向景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