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撥了電話機孔中那個“3”字!
通了,響了三聲。
“我是毛人鳳,蒲忱嗎?”
菸頭明滅,王蒲忱對著話筒:“是我,有緊要情況向局長報告。”
“說。”
王蒲忱深吸了一口煙,讓菸頭的火光微弱地照著電話:“黨通局徐主任要在我們北平站處決跟經國局長有關的人,向我出示了陳部長的手諭。我們現在是夾在中央黨部和預備幹部局之間,該如何面對,請局長指示!”
沒有回答。
王蒲忱輕輕扔掉了已經深吸完的那支菸,夾著話筒,騰出手又擦燃了一根火柴,照著電話。
那邊終於有聲音了,還是毛人鳳的聲音,卻像是對那邊的人說話:“電話今天怎麼啦?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立刻去查!”
火柴光照著王蒲忱那張臉,儘管猜到了這種可能,那張臉依然好生絕望!
火柴光滅了,黑暗中只能聽見王蒲忱耳邊話筒傳來一陣嘟嘟嘟的忙音。
西山偏西的太陽是一天中最好的,能把滿西山的樹都照得像油畫。
嚴春明一個人站在靠西山的高牆下,揹負西山,就是一幅油畫。
梁經綸、謝木蘭還有另外四個共產黨學生偏被安排站在草亭內,面向嚴春明。
憲兵們被孫秘書領著,靜靜地站在院子通道口外的兩邊,跟草亭保持著距離,跟這些人保持著距離。
徐鐵英走進了嚴春明那幅油畫,臉上帶著笑容,望向嚴春明:“當著他們,請重複一下你的身份。”
嚴春明沒有了眼鏡,知道不遠處那模糊的一團裡,站著梁經綸、謝木蘭還有那幾個黨員學生,答道:“中國共產黨黨員。”
徐鐵英:“具體職務?”
嚴春明:“中共北平學委燕大支部書記。”
徐鐵英佔據了最為有利的位置,太陽在他的頭頂後方,直射草亭,梁經綸那幾個人的反應盡在眼底。
徐鐵英望向了梁經綸。
謝木蘭緊挨在梁經綸身邊,跟著抬頭望向梁經綸。
另外四個學生也望向了梁經綸。
梁經綸只望西山。
徐鐵英望著梁經綸問嚴春明:“燕大經濟系教授梁經綸是不是你們支部成員?”
嚴春明回答得非常乾脆:“不是。”
“梁教授,他說你不是共產黨。”徐鐵英提高了聲調,直呼梁經綸。
梁經綸的目光從西山慢慢收回了,望向徐鐵英。
徐鐵英還帶著笑容,直望著梁經綸的眼。
兩雙眼在對峙。
謝木蘭眼中,梁經綸的眼神像淡淡的雲遮月,蒙著一層翳,卻閃著遮不住的光。她立刻痴了,不想再看任何別的東西,只想看梁經綸這時的眼。
徐鐵英幾十年的黨務,功夫在這個時候顯露了。他的眼分明在看梁經綸的眼,目光同時籠罩住了梁經綸身邊的謝木蘭,帶著笑,帶著欣賞:“那就說出你的真實身份吧。”
梁經綸顯然已經做好了面臨這一刻的準備,憤懣衝破了眼中的雲翳,望著徐鐵英,不疾不徐,亢聲唸誦起來:“餘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
幾個共產黨學生望著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了。
梁經綸還在不疾不徐地念誦:“積四十年之經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
謝木蘭激動的聲音加入了梁經綸的背誦:“必須喚起民眾及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
謝木蘭的加入,使梁經綸的聲音小了,接著停了。
“念哪,繼續念。”徐鐵英竟然還帶著笑容。
梁經綸心底湧出的反抗再也無法阻止:“徐鐵英,根據中華民國憲法,國民皆有平等之權利。你剛才問我的身份,現在我也問你的身份。請問,你是不是國民黨黨員?”
徐鐵英依然保持自己的矜持:“當然是。”
梁經綸:“請問你在國民黨內的職務?”
徐鐵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梁經綸:“你是國民黨黨通局全國黨員聯絡處主任。”
徐鐵英沒有回答。
梁經綸厲聲地:“根據國民黨黨章,根據你們黨通局的條令,凡是國民黨黨員,聞聽《總理遺囑》,都必須參與背誦。以你的身份,剛才為什麼不跟著背誦?”
徐鐵英的臉慢慢青了。
梁經綸:“你還要我繼續念嗎?我們一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