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亭內,石桌旁,四個石凳。
“是。”
徐鐵英已坐了背對高牆外的西山的石凳,孫秘書便將嚴春明讓到草亭右邊的石凳前:“坐吧,坐下談。”
嚴春明靜靜坐下了。
孫秘書走到他對面的石凳前,掏出筆記本,抽出鋼筆也坐下了。
“燕大出面保釋你們了。”孫秘書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話記了下來。
嚴春明在靜靜地聽著。
徐鐵英顯然也在聽著。
嚴春明耳邊這時響起的卻是對面這個人在牢房的話:“劉初五同志昨晚還在盡最後努力叫你離開。這話你不會說不明白吧……”
孫秘書錄完抬頭望去。
徐鐵英依然在看山,嚴春明竟也在看山。
——周遭如此寂靜,偌大的西山沒有一聲鳥叫,沒有一絲風聲。
孫秘書屏住呼吸,又低下了頭,這次是先寫了一行字,再邊說邊寫:“因此我們不能放你。何副校長救不了你,司徒雷登大使也救不了你。嚴書記。”
嚴春明的頭慢慢轉回來,答道:“我從來沒有指望誰來救我。”
徐鐵英也回頭了,望了望嚴春明,又望向正在記錄的孫秘書。
孫秘書記錄完嚴春明的答話,抬頭看見了徐鐵英的目光,便等著他的指示。
徐鐵英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指示,又轉回頭繼續看山。
孫秘書只能繼續一邊說一邊記錄:“我們能救你。前提你知道,告訴我們,抓的人裡還有哪些是共產黨?”
嚴春明慢慢站起來:“必須說嗎?”
孫秘書又抬起了頭,借看嚴春明,見徐鐵英的背影紋絲未動,只好記下嚴春明這句反問,接著邊說邊記:“我們會為你保密。”
嚴春明:“沒有什麼密可保了。今天你們抓的人只有我一個人是共產黨。”
孫秘書揮筆記錄不再抬頭,接著問道:“你這樣說我們會相信嗎?”
“你這句話不要記了。”徐鐵英這時倏地站起,中斷了審問,“讓他簽字吧。”
“是。”
難得孫秘書將心中的驚詫掩飾得如此自然,拿起記錄本遞給嚴春明,“簽名吧。”
嚴春明將記錄湊到眼前,也就幾句話,很快看完了:“筆給我。”
孫秘書遞過了鋼筆。
徐鐵英直接把記錄本拿過去,撕下了那一頁筆錄,把本子還給孫秘書:“可以把燕大學委另外幾個共產黨帶來了。”
“另外幾個共產黨?”孫秘書詢望向徐鐵英。
嚴春明也驚望向徐鐵英,可惜沒有眼鏡,看不清面前這巨大的一團模糊。
孫秘書必須問了:“局長,哪幾個共產黨?”
徐鐵英今天的口袋裡像是裝滿了名單,在把嚴春明的筆錄放進去時,掏出了另一份名單:“都在上面。”
孫秘書手裡那份名單:
“梁經綸”赫然寫在第一個!
接下來是幾個或陌生或不陌生的姓名。
孫秘書的目光定在了最後一個姓名上——“謝木蘭”!
不能再掩飾猶豫,孫秘書走近徐鐵英,指著謝木蘭的名字低聲說道:“局長,這個人是不是最好不要叫?”
徐鐵英並不看名單,回道:“都叫。”
梁經綸囚房視窗的日光直射在那份抓人的名單上!
“這不是在抓共產黨,不是打壓我一個人,這是要破壞幣制改革!”梁經綸的手一抖,將名單擲還給孫秘書,“立刻報告建豐同志!”
孫秘書:“徐鐵英是突然襲擊,我沒有時間報告。”
梁經綸:“曾可達呢?鐵血救國會就我一個人在北平孤軍作戰嗎?!”
“梁經綸同志。”孫秘書低聲喝住了他,“曾可達同志正在行轅留守處開會,何其滄、方步亭都在那裡。出了門你要求見王站長,請他立刻打電話到會場去,請何其滄、方步亭出面保謝木蘭。牽涉共產黨,報告建豐同志,他也為難。”
王蒲忱的眼中,兩輛載著軍警和學生的車開出了監獄大門。
最後一批學生在上最後一輛車了。
王蒲忱的耳邊,監押組那個人在報告。
他掏出了煙和火柴,點菸的手突然停住了:“誰?”
監押組那人:“謝木蘭。”
王蒲忱扔掉火柴,掏出那份釋放名單飛快掃視,竟然沒有謝木蘭!
王蒲忱倏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