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體一出,他才肯挪步去塵世間,拄著柺杖教訓兒子。
趙蕉身為鄒氏和二老太爺的第二子,是被鄒氏寄予了厚望的,自打他出身便護在自家院子裡,讀書寫字用膳皆精細著安排,直到他娶了原配陳氏,仍舊按部就班照著鄒氏的規劃走。
人聰明,且聽話。
他唯一一趟任性,便是執意要娶梅氏為續絃,鄒氏本已給他瞧好了人家,不求出身高貴,但求本分幹練便是,哪知他竟給迷花了眼,娶了個整日只知道傷春悲秋的梅氏,兒子一心護著她,這女人又柔弱地一捏就碎,實在叫鄒氏氣得牙都要咬碎。
在鄒氏眼裡,大兒子趙蒲已然是個失敗者,性子被二老太爺教得木訥老實,人又不聰慧,更何況還有從前那小妾的事體梗著,她實在說不上對趙蒲上心。
可偏偏趙蒲這孩子傻人有傻福,娶了秦氏那般精明聰慧的女人,連長房的管家權都能拿下一大半,給二房爭了不少臉面。
故而這些年,鄒氏倒是待趙蒲夫婦倆好了不少,只想著,老實也有老實的好處,心眼子不活絡,將來也能全心待她這個當孃的。
阿瑜進了院門,便聞見一股濃濃的藥味。她輕蹙眉頭,心道這蕉二奶奶是真病了啊,之前她還以為是二老太太為難她,把人給禁足不出了呢。
梅氏身邊的丫鬟素環和彤環來請她,素環衝阿瑜點點頭道:“瑜姐兒來了,咱們奶奶請您去佛堂。”
阿瑜偏頭看她,輕聲道:“蕉二奶奶在佛堂麼?”
彤環點點頭道:“咱們奶奶這些日子一直在靜心禮佛,姐兒莫怪,主子便是日常用膳皆不踏出佛堂的。”
阿瑜嗯一聲,垂眸道:“帶我去罷。”
梅氏的院落很是清淨,各處花卉只稍清淺點綴一番,便有了隱約的雅意,穿過幾顆梅樹,便見著了面前的佛堂。不過是青磚壘起的一座小屋子,外頭瞧著便覺略有些狹窄。
進了屋,裡頭的藥味更重了些,沉沉悶悶的壓在胸口,幾乎叫人透不過氣。裡頭一個纖細瘦削的背影,正跪坐在蒲端上,腰背挺直如冬日裡的雪松,烏黑的秀髮綰成一個樸素的髮髻,隱約露出白皙的脖頸。
兩個丫鬟又退了出去,屋裡只餘阿瑜同梅氏兩人,半晌,梅氏彷彿回過神來,緩緩轉身,對阿瑜清淺一笑:“瑜姐兒,今兒個怎麼想起要來瞧我?”
阿瑜看著面前優雅沉穩的女人,心裡也不知是難過還是怎麼,只是垂眸不說話,梅氏與她相對而坐,也不發一言。
頓了頓,阿瑜才道:“二太太……我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瞧你。”
梅氏有些意外,微微垂下美麗的眸子,半晌,有些歉疚道:“謝謝你……瑜姐兒,那日是我的不是,不求你原諒我,只這話……我還是要說的。”
阿瑜點點頭,輕聲道:“無事,二太太。”
她又試探地問道:“二太太知不知道,婂姐兒被二老太太留下教養了?”
梅氏苦澀一笑轉身,對著佛像道:“知道。”
阿瑜道:“難道您不心疼麼?”她知道梅氏愛女如命。
梅氏只是搖頭,看著佛像不說話。
阿瑜與梅氏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二太太,我走了,多謝您今日的招待。”
梅氏淡淡道:“素環,送客。”
待阿瑜走了,梅氏才鬆了口氣。
這個瑜姐兒也不知怎麼,她們二人單處時,總叫她心裡莫名柔軟起來,想把一腔心事都倒出來。
梅氏不知多少年,都沒有這樣的心情了。
再早一次是在少女時代,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那個人,那樣的喜悅,仍不住飛紅了雙頰,只想拉著他的手,與他說秉燭說上一夜的話,也不嫌累的。
她抬頭,看著佛陀慈悲寧靜的面容,忍不住在心裡懺悔自己的過失。她知曉,自己縱溺婂姐兒,實在是大錯特錯,可是在女兒眼前,她又實在忍不住想要縱容她,遷就她,把一切的珍寶都捧給她。
畢竟……她已經失去過了,與最愛的那人的孩子。
而婂婂的到來,更像是佛祖又賦予了她做母親的機會,重新給了她一個摯愛的小女兒,她怎麼捨得叫她吃苦。
梅氏緩緩起身,下定決心對素環道:“給我更衣,我要去見婆婆。”
素環有些擔憂,上前詢問道:“夫人,二老太太現下還在氣頭上,您若是去了,若是火上澆油該怎生是好。”至於婂姐兒,夫人確實有些過於縱容了些,交給老太太管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