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瑞伸手往茶盞裡注水,看著碧綠的茶葉在淨白的瓷碗裡上下翻滾,目中如有寒冰,“秦王外放多年執掌登州衛滋長了他的野心,不過他再大也只是一個親王,還不是正經太子呢,也不能在京城裡頭一手遮天。如今他不過是和徐琨沆瀣一氣,耍了一點小手段而已,讓珍哥上了宮選名冊就一定會是他秦~王府的側妃嗎?他做白日夢呢!”
傅滿倉霎時如聽綸音,嘿嘿地捧著碗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一路上著急上火的,我就沒吃飽過。那……那我現在就不客氣了哈!”說完也不待鄭瑞說話,將桌上的大碗小碟齊齊聚攏在自己面前,呼喇喇地開吃起來。
這下輪到鄭瑞目瞪口呆,只見桌上的東西以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連忙喚了茶博士進來,再上一份同樣的東西。今日出來得急,他自個都還沒吃飽呢!
飯後,鄭瑞坐在馬車上抄著袖子,看著這位傅老哥幾乎是雀躍地進了家門,心裡也是不無感慨。全國各州縣的女子都以上宮選名冊為榮,以期改換門楣光宗耀祖,偏偏傅家兩口子和珍哥都以此為桎梏,盡在想法子如何擺脫,也是特立獨行至極。
馬車順著坊肆粼粼地走著,耳邊充斥著街頭小販們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賣聲。
午後的幾道秋陽透過簾子淡淡地掛在鄭瑞的嘴角,他低垂著眉眼想著心事,忽明忽暗的陽光在他的下頜刻畫出一道冷凝的線條。熟知他脾性的隨從越發小心謹慎,心裡齊齊暗自嘀咕,自家這位爺大概又在琢磨要收拾誰呢,才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就是不知誰又要倒大黴了?
這幾年,鄭瑞靠著長袖善舞的性子在官場上是混得如魚得水。最要緊是,他年紀輕輕竟然在六部二十司衙門混了個大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皇帝在著意栽培,日後少不得是個為宰為相的人物。
今年年初,四十二歲的鄭瑞由吏部四品主事右遷至刑部三品侍郎,放眼滿朝文武,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之媲美。特別是鄭瑞上任以來,結結實實地辦了幾件大案要案,收拾了好些品階極高的貪官汙吏,一時間更是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等馬車停在壽寧侯府門口,冥思的鄭瑞心裡已經定好了章程。不等隨從過來服侍,已經極利落地下了車,大步跨過繪了五彩福祿壽並延綿不斷連珠紋的影壁,遠遠地就見長嫂李氏帶著一群丫頭婆子從裡面出來,忙束手站在一邊躬身行禮。
五年前壽寧侯府老侯爺病逝在邊關,皇帝特下恩旨讓世子鄭琰平等襲爵,所以長嫂李氏就是正經的侯夫人了。偏生這大房兩口子為人厚道,依舊將張夫人奉養在正院澄心堂,二房夫妻也照樣住在侯府西院,所以不但鄭瑞極其敬重這位長嫂,就連高氏這樣喜歡占強的人都挑不出這位長嫂一個不字。
這些年氣度越發雍容的李氏站定身子,微微還了半禮笑著問道:“二叔這是打哪裡來,我剛接到信兒,說鑼鼓巷的宋家人回來了,我正準備下帖子去看看呢。一晃十幾年過去,我跟宋家妹子怕是都老成白菜梆子了!”
鄭瑞知道李氏和傅滿倉的妻室宋氏一向交好,得到訊息也就不足為奇,只是看她神情還不知道詳情。仔細想了一下,知道這件事始終繞不過長嫂去,就清退了僕從在花廳裡將事情和盤托出。
說到傅百善歷經生死終於將父親從倭國帶了回來,一家人好容易團聚在一起,正準備好生過日子呢,卻又起波瀾。八月十六這姑娘剛剛定下親事,就被心思叵測之人橫插一杆子,硬是上了明年開春的宮選名冊。傅氏夫妻不敢擅自做主,這才帶了女兒提前進京,看有無迴旋的餘地。
李氏靜靜聽完小叔子的話語,微微皺眉道:“前段日子,宋家妹子倒是給我寫了信,說給珍哥看中了一個小女婿,就是兩年前的那個人。還打趣說兩個孩子就是有緣分,兜兜轉轉還是配成了一對小鴛鴦。我還為那丫頭歡喜來著,尋思著怎麼把安姐留下來的東西給她倒騰過去?“
說到這裡,李氏不由冷笑一聲,“不過我倒是不知後面還生了這麼多的事出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元和七年他們劉家人害了咱家的安姐,如今這位秦王又想來禍害安姐的女兒,老天爺怎麼不降下一道閃雷劈死他們!”
鄭瑞嘴角一抽,心想這位長嫂年歲越長性情越發外露,倒是越發薑桂之性老而彌辣了。叔嫂二人簡單合計了一番,就到正院澄心堂見了張老夫人。正在逗弄兩個小曾孫的張老夫人見狀連忙讓乳母們把孩子抱下去,一家人關了房門又細細商量了大半天,才將事情該如何應對理清楚。
傅滿倉得了準信,終於心滿意足地回了鑼鼓巷子。